沈止慢吞吞地走到马车的小窗边,抬手敲了敲,语气正经,神情却是懒洋洋的:“殿下有何吩咐?”
是又想让他原地打个滚了还是怎么的?
里头传来姜珩辨不出情绪的声音:“渴了。”
一旁的侍卫立刻变戏法般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小茶壶,并着茶杯推给沈止。
沈止只能接过,叹了口气,撩起下摆上了马车,本想隔着帘子递进去,姜珩却丝毫不想避嫌:“进来。”
能避这毒辣的阳光一刻都是赚了,沈止双眼一亮,也不推脱,直接弯腰走进去。马车里放了冰块,沈止低眉顺目地将茶壶双手奉上,享受着车厢里的清凉,懒性一上来,差点顺着躺下来。
他爹痛心疾首地给他取了“静鹤”为字,静与止和他的脾性相得益彰,也不是没道理。
姜珩靠在小塌上,姿态优雅地倒了杯茶轻抿一口:“我很可怕?头垂得那么低做什么?抬起来。”
沈止顺从地抬起头,温润俊秀的脸上含着一贯淡淡温柔的笑意,姜珩一怔,霎时间眼神变幻莫测。
沈止沉默了一下:“殿下。”
姜珩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
“……您的步摇歪了。”
看着,好难受。
隐隐的期待落空,姜珩刚扬起的唇角一僵,却听沈止低低道了声“得罪了”,径直伸手过来,淡淡的药香顺着他的动作散在空气中。
胆大包天的沈止面不改色地将金贵的公主发间的步摇扶了扶,因为姜珩是躺着的,不太好扶正,沈止便认认真真弄了片刻,看位置正了,心里那丝极不舒服的别扭感才消失,唇角的笑意也浓了不少,鞠了鞠躬,往后退去。
姜珩僵了片刻,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问:“沈静鹤……你是不是有病?”
沈止笑而不语,除了有时候举止惊人,他大部分时刻都是一板一眼的彬彬有礼,温声细语,活像个一本正经的呆书生。
姜珩默然半晌,瞥开目光:“就在这儿坐着吧,兵部尚书家的大公子要是在我这儿晕倒了,本公主也不好对尚书大人交代。”
沈止慢吞吞地一揖:“多谢殿下体谅。”
马车里沉默下来,两人相对气氛有些尴尬,不过这对沈止并没有影响。
他靠在车壁上,阖着双眼,呼吸平缓,昏昏欲睡。
姜珩继续盯着他,好半晌才摇摇头,淡声开口:“你还记得我哥哥吗。”
沈止睁开眼,剔透温柔的黑眸像是浸润在水中的珍珠:“昭王殿下吗?殿下请节哀。”
“我问你记不记得。”
沈止笑了笑:“下官与昭王殿下当过几年同窗,自然记得。”
姜珩看着他的表情,眼神冷了几分:“你根本不记得。”
对话戛然而止,恰好马车也停了下来。沈止侧耳听到同僚的声音,起身一笑:“殿下,到了。”
姜珩在城外的一座小山上立了昭王的衣冠冢,圣上居然也没有多说什么,由着他去。
下了马车姜珩就不再理会沈止,沈止乐得清闲,放缓了脚步,和比较脸熟的同僚并肩而走,后者看他一眼,眼中满是敬佩之意。
“做什么?”沈止被他看得毛毛的。
同僚小小声:“你居然还活着。”
沈止:“……”
同僚继续小小声:“进去那么久,我们还以为你被殿下……”
前面传来姜珩的轻咳,侍卫立刻闭嘴,干笑一声。
一行人安静地走在山间小道上,四下只有微风拂过树叶传来的沙沙声,沈止就算是走着也能发困,眯了眯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脚步忽地一顿。
“殿下……”
话音未落,他身旁的侍卫陡然一把抽出腰间长刀挡在姜珩背后,“当”的一声,地上落了一支羽箭。
姜珩转过身,面容肃静,眸色冷冷的,微风带起他雪白的衣摆,整个人像是一朵不该出现在这个时节的霜花。
四周迅速从各个方位围来十几个黑衣人,沈止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愣了愣,才不太熟练地抽出腰间的长刀,缓缓靠到姜珩身前:“公主小心。”
姜珩淡淡道:“该小心的人是你。”
话毕,那些黑衣人便训练有素地组成一个小型鹤翼阵,将沈止五人包抄起来,旋即翻手拔出长剑,猛厉袭来。
原本困得要死不活的沈止顿时活过来了,勉强迎上一个黑衣人,秀致的长眉一蹙,一本正经道:“这位兄弟,不知你年岁几何?”
没料到公主身边的侍卫交手时还唠家常,那个刺客一愣,闷不作声地继续进攻。
沈止不动声色地将他引开姜珩身边,面上依旧带着好欺负的温和笑容,努力劝服着:“君子动口不动手,以德服人才是上上策,动手乃粗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