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觉得自己眼角的青筋如今十分欢乐地一跳一跳的,“你怎么会有离恨镜?”
大概是黑无常的声音此刻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感觉, 夏安浅低头整理着身上的披帛, “哦, 这个镜子, 是我花了不少心思才得到的。人间也有修道修仙之人, 那些修士什么稀奇古怪的宝贝都有,只要有心,总是可以遇到一些有用之物。”
黑无常哼了一声, “难怪安风在龙宫里顺手牵羊的本事那样强。”
夏安浅听到了, 却十分不满, 反驳说道:“大人可别乱说话, 这些年来我们在人间花费银子呢, 是我和劲风挣来的。别看劲风那样胆小的模样,可会精打细算了。原先我们也挺潦倒的, 后来不是大人诳我的那本无字天书能看到字了,我能修炼法术了么?有点本事, 就能挣点银子, 其实挣得不多,刚好够我们几人行走人间花费。”
至于那个离恨镜, 当然不是用钱换来的。夏安浅和安风他们在人间游历的时候, 恰好遇见一个修士被仇家追杀, 那个修士看到夏安浅,病急乱投医,想她施以援手。夏安浅当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被仇家追杀的修士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可是要修功德呢。可经不住修士不经意间说他有个离恨镜那样的宝贝,只要他连上镜子上的神识,就能看到镜子所在地方此刻发生的事情,如果能力再强一点,还能回溯那个地方曾经发生的事情。
夏安浅不想要银子也不想修功德,她想要那面镜子。
于是就跟修士说,她可以帮他,但代价就是离恨镜。修士听夏安浅一张嘴就要他的法宝,心疼得在滴血,无奈仇家越追越近,他又受伤了,只好割爱。修士心术不正,打的念头不过也是如果他逃不过,夏安浅一行人救了他当然好,如果夏安浅一行人打不过他的仇家,那多几个人陪着他一起死也没什么坏处。
修士没想到,夏安浅还真的将他的仇家打退了。修士没法子,他受伤了,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他要是不将离恨镜给了夏安浅,说不定夏安浅就会拿出修理他仇家的狠劲儿来修理他,于是只好眼睁睁看着夏安浅拿走了离恨镜。
黑无常闻言,没忍住打量了一下夏安浅。一头青丝是一个银环固定着,样式简单大方,看着是普通的式样,可却蕴藏着灵力。身上的浅碧色的衣裙颜色并不招摇,可留神一看,却发现那渐变的颜色和低调的暗纹大概也要花费不少精力和时间,其他的不用再看,光看她的头饰和衣物,黑无常就觉得这些年来夏安浅挣得不概并不止是一点点。
他睨了夏安浅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你长了不少本事。”
夏安浅十分谦虚,笑道:“在大人面前,都是雕虫小技,又怎么敢说是长了本事。”
黑无常看着她有些小得意的模样,心中有些莞尔,虽然额角的青筋不怎么跳得欢快了,但是该警告的还是得警告:“不管怎么说,白秋练之事,你不宜插手。”
夏安浅:“为什么?凡事都应该有个缘由,不然我怎么跟劲风解释?”
黑无常扫了她一眼,“真想知道?”
夏安浅点头。
传说很久很久之前,如今在洞庭湖的鳍豚精先祖是天上某位了不得的神君养在池子里的鱼,化形之后陷入儿女情长之中,当时仙界正跟下界的魔物斗得你死我活,那个化形的鳍豚精喜欢上已经被魔气侵蚀的仙君,犯下大错。后来入魔的仙君殒灭了,鳍豚精在诛仙台上受刑之后,天帝看在她的主人曾是上古神君的份上,网开一面,将她逐下凡间,当一个小散仙。
一直以来,洞庭鳍豚一族这些年来一直没什么大事,可在三千年前,又出事了。
似乎这一族的女儿都喜欢为情所困,三千年前,白秋练的外婆对西海龙君一见钟情,可惜龙君却并没有看上她。鳍豚精模样长得极美,从来都是被众妖追逐的对象,被龙君看轻了一怒之下,便与那些追逐她的男妖欢乐双修,荒唐了好一阵子,还产下一女。那女儿大概就是白秋练的母亲。
五百年后,西海龙君得了莲花花神之女为妃,一往情深。
再过三百年,西海龙君和花神之女喜得麟儿,取名水苏。
在洞庭湖中的鳍豚精,看着曾经喜欢过的西海龙君娶妻生子,而她一时赌气,生下女儿,大概是再无得到西海龙君青睐的时候。她因爱成恨,心魔渐重,成了洞庭湖中的堕落之妖。
可与此同时,恰逢与西海龙君闹了小脾气的西海王妃带着水苏回去看父亲,途中遇上鳍豚精。凡间妖物陷入心魔,一旦堕落,便妖力无边,有时候天界战将尚且无法收拾,更何况花神之女并非战将。鳍豚精害得西海龙王妃陨灭在洞庭湖边上,而年幼的水苏也无法幸免,莲花花神倾尽神力,为水苏续命,才让当时才两百岁的水苏活下来。
西海龙君得知爱妻陨灭之时,一怒之下竟要将洞庭鳍豚灭族,后来还是西海龙君的师父白泽帝亲自下界劝说,西海龙君才只让白秋练的外婆血债血偿了事。
这样狗血而又有些传奇的故事听得夏安浅目瞪口呆。
黑无常立在庭院之中,看着前方在水中微微摆动的水草,跟夏安浅说道:“这些事情,我也是道听途说。”
夏安浅琢磨了一下黑无常这所谓“道听途说”的事情,虽然她不能说自己对眼前的这个鬼使大人了解得多深,但他也并不是那种道听途说之事当真这样的事情,夏安浅自认她还是有点把握的。:“即便是道听途说,也定然有实情来加工,大人你说是吗?”
黑无常听到她的话,不以为意地笑起来,“安浅,若不是亲临现场,又不曾从当事人那里得到肯定,谁敢说这是肯定如同流传的那样呢?”
夏安浅:“可我不懂。”
黑无常侧头:“什么?”
夏安浅顺着台阶而下,曳地长裙的裙摆顺着台阶而下,她回过头,眼中带着几分狐疑看向黑无常:“如果像大人所说的这般,白秋练一族跟西海龙君有血海深仇,那为何西海龙君还让水苏去洞庭找白秋练玩,甚至在水苏说娶她为太子妃的时候,派人去将她接到龙宫,甚至还因为白秋练逃婚而将她的母亲捉到龙宫来?”
黑无常玩味儿地笑起来,半是开玩笑地倜傥道:“你以为水苏说要娶白秋练为妻,龙君将她接来龙宫便真的是要她当太子妃的么?”
夏安浅:“而且按照大人的说法,两千年前的事情,白泽帝君都从天界下来劝说龙君,说起来事情该是很轰动的,可我瞧水苏与白秋练都并不知情。”
黑无常:“水苏因为目睹母亲的陨灭,他外公倾尽神力将他救回后还沉睡了整整一百年。他如今的模样你也看到了,龙君又怎会将从前的那些事情告诉他。至于白练秋一族,那事情在西海是禁忌,谁都不能提,洞庭湖鳍豚一族又算得了什么?她们有能耐跟西海龙君叫板么?当然是恨不得从此当那事情从未发生过的,谁敢多说一个字儿?因为一人之过,而导致全族覆灭的恐惧,会让他们对此事噤若寒蝉。白秋练那时尚未出生,后来她的母亲从来不提,她又怎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夏安浅一愣,抬眼看着黑无常。
黑无常的眼睛与她对视着,并未再多说些什么。
男人狭长的眼睛,眼角微微一挑,似乎就能平白无故挑出几分洒脱恣意来。夏安浅看着黑无常的眼睛,忽然笑着说道:“其实大人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黑无常被她的话弄得怔住,随即嘴角噙着一抹笑,颀长的身体靠着旁边的柱子,摆出了一个十分潇洒帅气的姿势,华丽而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魅惑般,“嗯,怎么说?”
夏安浅看着前方男人一副好似开屏孔雀那样招摇的模样,颇有些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