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浅正好有事情想要跟黑无常请教,也就随他去了。
“大人上次跟我说,孙紫菡的转世到了甘家镇。”
“不是说那跟你没关系?”
夏安浅感受着池塘边的清风,假装没有听见黑无常的话,续道:“大人曾经跟我说过,若我当真曾以孙紫菡的身份活着,为何到后来真正的孙紫菡到了冥府报到,而我却被困在白水河一隅,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您会给我一个交代。孙紫菡如今到了甘家镇,是否跟您要给我的交代有关系?”
黑无常:“你总算是不太笨。”
夏安浅沉默,片刻之后,又问:“她之所以在这里,也是因为苏子建的缘故吗?”
无忧无虑的小安风在两人之间蹦蹦跳跳,丝毫没有察觉两个大人之间的气氛有什么不对,黑无常笑着说道:“说起这个孙紫菡的转世,很奇怪。她虽是受尽宠爱的公主,可她出生之后,从未展颜开怀过。为此,一国之君还找来了能通鬼神的国师,国师说公主乃是前世宿怨未清,导致今生不得开颜。按理说,但凡喝过孟婆汤一旦转世,前世今生,都已断得干干净净。孙紫菡此生是公主,贵不可言,她为何还会有前世的宿怨,你知道原因吗?”
前世今生,对凡人而言,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前生不如意,今生不得意,有什么关系?他们还有来世。踏过忘川水,喝下孟婆汤,前尘往事全都都化为虚无,即使此世再度阳寿已尽,变成了冥府中的一个幽魂,赎的也是今生的罪,前世种种,早就在投胎前尽数两清。
夏安浅也是这样,她从异世而来,有的不过也是她从夏安浅到孙紫菡,再到夏安浅这样的记忆。至于她从前历经了多少世,曾经对不起哪些人,辜负了哪些人,没有任何记忆。
夏安浅看着身边黑无常脸上那个别有深意的笑容,随口说道:“我怎么会知道?即使我曾经也以孙紫菡的身份活着,可自认从未对不起任何人。”而且,即使她对不起谁,应该也没有对不起孙紫菡本尊的。至少,要成为孙紫菡,并且还要成为地缚灵,也并不是她所愿。
黑无常:“说不定,她还有前世的记忆呢?”
夏安浅闻言,脚步一顿。安风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冷不丁她忽然停了下来,小家伙横冲直撞的没注意力道,将夏安浅拽的踉跄了一下。
黑无常见状,伸手捞了她一把,“哎,安风,当心。”
被轻斥了的安风站在原地,扁着嘴望着黑无常。
黑无常见夏安浅站定了,便松开了环在她腰身的手臂。
夏安浅被人那么一捞一勾,心里猛然跳快了两下,她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站姿,说道:“是我忽然停了下来,不怪他。”说着,她看向安风,“安风,我跟鬼使大人有事情要说,你先自个儿去玩。”
安风的小脸垮了下来,十分幽怨。
夏安浅望着他的模样,向来都十分冷硬的心生出了几分柔软,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这些事情也没什么是不能在安风跟前说的。万一有一天,她真的消失于天地之间,安风知道前因后果,大概也不会怪她。
她牵着安风的手往前方的台阶上走,两人在台阶上坐下。黑无常挑眉,走了过去,站在两人身旁。
夏安浅说:“孙紫菡此生的转世是李姓,你既然说了她是公主,那么她当然就是当今帝后唯一的女儿。她这次到来甘家镇,只有两个人陪她前来,那都是什么人?”
黑无常:“一人乃是天上仙君下凡历劫转世,此生是能通鬼神的天师,法力高强。另一人有王侯将相的命格,自然是她的丈夫。”
夏安浅“哦”了一声,手揉着安风趴在她大腿上的小脑袋,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来头倒是不小,怎么,他们莫非都已经知道我夏安浅的存在了吗?”
黑无常慢悠悠地走下了阶梯,“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既然孙紫菡身边有能通鬼神之人,那么要算她前世的事情,大概也能算个大概。她本人若是还有前世的记忆,那么知道你的存在大概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管后来孙紫菡是否有夏安浅成为她那段日子的记忆,但既有能人,算出她前生详尽之事并非难事。毕竟,孙紫菡此人的一生,跟生死簿上的记载没有任何偏差,包括魂归冥府的时间,也分毫不差。否则,又怎会让她顺利地转世?
夏安浅大概是跟黑无常打嘴仗有瘾,这时哼笑了一声,“还以为生死簿是个什么神秘的玩意儿,却没想到凡间一个术士就能算出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黑无常闻言,朗声笑了起来。他回头,看向坐在台阶上的夏安浅,她螓首低垂,正在梳理着安风头上的几戳不听话的头发。这么看着,月光之下的女子身上竟难得透着几分温柔娴静的意味,可惜她一说话就破功。
“安浅,你这话说的不对。不论人界还是冥府,仙界,各界皆有大能可以窥得天机。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有人惜命就不会胡言乱语,但也有人是不怕被天雷打成个筛子的,当然敢泄露天机。更何况,这次陪在孙紫菡身边之人,既然曾是天上仙君,那么本就能力不凡。你以为仙界随便一个看守仙兽的仙童,就有资格说下凡历劫的么?”
只是,黑无常也拿不准这个下凡历劫的仙君,到底是冲着孙紫菡去的,还是冲着夏安浅来的。
夏安浅想,她才不管那个什么鬼下凡历劫的仙君是冲着谁来,前脚黑无常离开,她后脚就跑到镇东的别院去了。为了避免遇见厉害的妖怪,她还带上了安风小怪物,准备谁敢对她不客气,她就让安风对谁不客气。
果不其然,她跑到了镇东的别院,能进不能出,不仅如此,她身上的法力好像是瞬间就消失了一样。
她心里微微一沉,果然像是黑无常所说的那样,有高人在此。可看着安风丝毫不受影响的模样,她又有些糊涂,这是个什么鬼阵法?
夏安浅被困在了别院中的一个小院子当中,这个地方布置非常雅致,有凉亭,凉亭四周垂着珠帘,凉亭之外,是一片空地,空地四周皆是花卉,而中间是一个圆桌,圆桌旁围绕着几张椅子。在圆桌之上,准备有糕点热茶,显然早就得知今夜会有人来此。
安风万法无用,当然不会有夏安浅的感觉。他看见了桌面上的糕点,哈喇子早就快要掉到地上。
夏安浅既来之,则安之。
对方这么大阵仗要困住她,大概也不会吝啬那几个糕点热茶,她跟安风说:“想吃就吃吧。”
安风闻言,眉开眼笑,撒丫子奔到圆桌前,三两下将上面的糕点一扫而空,又将一壶热茶咕咚咚地灌进了肚子里,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回头看向夏安浅。
夏安浅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施施然走到圆桌前的凳子上坐下。她环顾四周,见四下毫无动静,于是说道:“阁下费了这么些许功夫将我姐弟困在此地,该不会就是让舍弟来吃几个点心的吧?”
“修为不高,胆子倒是挺大。”一道淡淡的男声响起。
安风忽然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眉头一皱,可爱的小脸登时变得十分不悦,他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准备随时干架。
夏安浅却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伸手摸了摸安风的头,安抚说道:“先不急,等他真的让我们很不高兴了,你再对他不客气,乖。”
安风似乎是十分喜欢被她摸头的感觉,小脑袋还往她的掌心蹭了蹭,神情十分满足。
一身紫衣的中年来者:“……”
夏安浅这才徐徐抬眼看向他,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修炼有所成导致,她看凡间之人,身上大多数会缭绕着一些气息,这位来者身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紫气。紫气代表的是尊贵之气,就好比是天上的神君身上会有祥光一样,据说越大的神身上的祥光就越能闪瞎人眼,凡间的气息颜色也代表着不同的身份。在凡人身上,若是有紫气缭绕,就是很尊贵的人了,这是黑无常跟她说的。
夏安浅:“是你将我困在此地?可我并不认识你。”
中年紫衣男子:“既然你并不认识我,为何要闯进来?”
夏安浅眨了眨眼,说:“我带着弟弟出来玩,你也看到了,他年纪小淘气又馋,嗅到此地点心的香味儿,便闻香而来了。唔,他适才吃光了你们的点心,要多少钱,我赔就是了。”
紫衣男人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令弟跟着你,倒是成了替罪羔羊。”
夏安浅闻言,觉得先礼后兵是行不通的,。
她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敛去,冷眼看向对方。
“你困住我到底意欲何为?”
“这是我的地方,院中阵法乃是我布下防贼用的,又能有什么用意呢?姑娘真是多此一问。反倒是我,想问姑娘,半夜三更闯入我的地方,到底是为了何事而来。”
夏安浅内心斟酌了一下,她对这些什么鬼阵法是一窍不通,被人困住了毫无反击之力。安风是万法无用,可以出去,可是出去之后呢?
他生性单纯,年纪又小,如今的智商约莫也就是人间两三岁幼童一般。
夏安浅这么一想,心里不免觉得恼怒,是她过于莽撞了。
虽然心中十分懊恼生气,可她脸上神色不动,十分镇定自若地说道:“我为什么而来,难道阁下算不出来?我是来找孙紫菡的。”
紫衣男子:“哦?可据我所知,姑娘也是孙紫菡。这天底下,哪有自己找自己的道理?”
夏安浅听到这话,脸色彻底地冷了下去,她的声音也是冷的,“我不是孙紫菡。怎么,我前脚到甘家镇,你们后脚就来,难道不是来找我的?”
就在这时,一道幽幽的轻叹在半月形的门外响起,一声叹息,似乎千回万转,蕴含了无数的无奈一般。
“安浅,我确实是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