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允升哑住, 无奈地看向北洞门,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以他现在的修为一力难支收鬼阵,才招来他帮忙。收鬼阵确实做的很成功,但也被他们搞得一团糟。陈允升摇摇头,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陈富无比震惊:“陈允升你——”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矮胖男人站起身来,不动声色扫了吴林一眼,低头在地上找他之前扔下来的武器,准备拿吴林和杨冬花开刀。陈允升打了个眼色,四名南洞门弟子走了过来, 飞快地将陈富的双手反绑在身后,陈富用力挣扎, 破口大骂,很快被塞住嘴。
陈允升看了一眼沈云淮, 算是卖了一个小人情, 淡淡道:“嘴上说说便算了,可不能真闹出人命。”
大势已去, 陈舒珊浑不在意。她神色复杂的看了吴正芳一会,眼里依然充满嫌恶和鄙夷, 陈舒珊转身走到桌前拿出一样东西, 寒光乍闪,梁楚眼尖瞧到了,反握住沈云淮的手指:“她想自杀!”
“我也不死在你这种贱人手里!”陈舒珊横起匕首划向脖子。与此同时一道锋利的气流飞飚出去, 刀刃刀柄一分为二,刀刃哐当掉到地上,随即擦着地面飞速往后,锃地没进墙壁。
厅堂里安静下来,陈舒珊看着秃了的刀柄愣住,梁楚隔着桌子顿了一会,突然问道:“陈小姐喜欢猴子吗?”
陈舒珊冷眉冷眼看了过来:“你什么意思?”
“看来是不喜欢了,”梁楚绕过桌子,想像个智者一样充满深度和内涵的走过来,可惜有个煞风景的,沈云淮捏着他的手不放,梁楚甩了甩手,没甩开,只得带着超大号累赘走了过来。
梁楚深沉地道:“往上再数几十万年,人人都是猿猴,连你也是脏猴子的后代,你觉得自己恶心吗?”
王胖拍手道:“陈小姐要不也去死一死?”
陈舒珊似是没想过这点,脸色发白。
梁楚放缓语速,他需要好好思考,不然一长段说下来容易忘词:“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人,努力往上爬,好像玷污了你。也有很多农民、乞丐、流浪汉,让你很看不惯。但社会百态,没有百样人哪里来的百态?你不喜欢某部分人,你有权保持沉默,有权远离他们,有权讨厌他们,甚至于辱骂他们,这是你的自由,是你的教养。每个人的自由都值得捍卫,不管多冠冕的理由,也没有自个剥夺别人的一生,毁去她的未来。”
沈云淮抚了抚他后背顺气。
梁楚很快又说:“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马上要死了,唉,永别了。”
板牙熊无语道:“那您前边扯那么一堆有啥用?!”
梁楚说:“我得敲醒她啊。”
板牙熊切了一声。
沈云淮没他想的那么乐观,朝吴正芳道:“你想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显然让很多人惊讶,梁楚也抬头看向沈云淮。因为沈云淮表现地一直很冷漠,像个冷血的身外人,他甚至没有主动出过手,都是在关键时刻马上掉链子的时候,不得不帮衬一下。
而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沈云淮不说废话,既然问了肯定不是白问,一句“你想怎么样”,请问吴正芳的意见,多半是助她一臂之力,或者直接替她把事儿办了。
吴林依然保护着女儿,眼里带着浓浓的感激看向沈云淮。
沈云淮难得露出一些温和的神色,手搭在梁楚身上,道:“为人父母,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梁楚呆了呆,板牙熊也呆了呆,呆了一会,板牙熊茫然道:“他说这话咋的个意思啊……”
梁楚说:“你说这话咋的个意思啊……”
梁楚看着沈云淮,神色讶然,难道沈云淮喜当爹了吗?!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沈云淮轻轻揉弄他的肩头,柔声道:“我……应该养过一个孩子。”
梁楚皱眉:“不能的吧,什么叫应该啊,你有没有孩子自己不知道吗?”
说完以后发现跑题了,梁楚把主场还给吴正芳,道:“这事儿以后再说,你们说你们的。”
沈云淮笑了笑,其实只是模糊的感觉,有个小汤圆一样的孩子,被他托在掌心里,要什么给什么,千娇万宠百依百顺的,可惜不太听话。
梁楚看着吴正芳,等待她的回答。
吴正芳好似没有听到别人说话,脸上划过一道迷茫,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沈云淮波澜不惊并不着急,示意她好好想想,随后拉过两张椅子,送到梁楚身后让他坐下。
王胖心有不耐,小声嘟囔道:“还有啥好想的,以牙还牙、血债血偿,宰了这姓陈的。”
王瘦说:“着什么急,近乡情怯吧,毕竟是罪魁祸首。”
王胖说:“那她好好想想。”
板牙熊趴在梁楚腿上,抱着蛋壳当抱枕:“吴正芳……不是没想好吧。”
梁楚靠在椅子上:“我也觉得,她不像是那种不做万全准备,即兴发挥的人,应该早就想好该怎么做了。”
板牙熊道:“嗯!”
何况就算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八年来的日日夜夜也绝对够用了吧,除了最开始杀鸡给猴看的钱俊朗,其他人都留了活口,就连始作俑者之一的程宁冉,她也斟酌着留了一口气,摆明了不让痛痛快快的死,刘雪蓉和陈舒珊又怎么会例外。
陈舒珊站在厅堂中央,脸颊苍白像是刷了白漆,很多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他们的眼神很复杂,却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震惊、不屑、轻视,糅杂在一起,他们在想什么,在想给她什么下场才能了却心头之恨吗。陈舒珊闭上眼睛,一道道锋利的视线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割她的肉。
她现在也确实像是一块肉,一块被放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听凭处置。
风水轮流转,她又何尝没有当过屠夫,也一样地轻描淡写的处置过别人呢。
耳边传来‘呜呜’的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陈舒珊如鲠在喉,不忍再听,也不忍去看。她抬起头来,平平淡淡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跟我家人没关系,跟你家人也没关系,是你和我的恩怨。我爸不会报复你,不管你想对我做什么,让我爸出去。”
陈舒珊看向吴正芳:“同是为人子女,这点你可以理解的吧。”
王胖立刻嗤笑:“也不知道有些人哪里来的城墙厚的厚脸皮,不管双方家人的事,把别人爸妈弄来做什么。”
陈舒珊看也没看他一眼。
吴正芳没有说话,定定看着陈舒珊,既不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她对每个人都很好……她的朋友,她的家人,她恶毒吗?她恶毒的对象,自始至终都是她这样的人。
没有等到回答,陈舒珊看向陈允升,陈允升长长叹气,摆了摆手,陈富双眼瞪大拼命挣扎,但已被南洞门弟子架了出去。
“我不想杀你,”吴正芳好一会才道:“简简单单一死了之,太便宜你。”
吴正芳近似自言自语:“我杀了你又怎么样呢,我死了以后,才知道世界上有鬼,身死不过头点地,死了以后投胎转世,不管当人还是当畜生,都是下一辈子的事了。你什么都忘了,什么也没有了,又有什么用呢?”
陈舒珊没有反应,她的眼睛和脸都是冷冷的。
梁楚似懂非懂,最大的惩罚、最大的报复就是死了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沈云淮知道,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沈云淮直起身来,走到桌前拿过几道伏鬼符,手掌轻轻一抹,黄符上的朱砂符咒尽数抹去。修长的手指在符纸上移动,他重新画了四张符。
四张符的步骤、比划十分复杂,就是沈云淮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四张全部画完也用了快五分钟。符咒完成,一簇火焰燃起,将黄色符咒烧的干干净净,灰烬落下,空气里只剩下四颗玻璃球大小的红色光点。
陈允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失声道:“这是……”
青稞道长哑着嗓子:“……是固魂符。”
两个老道长使劲嘬着牙花子,浑身难受。一个鬼,抹去了伏鬼的黄符,又重新画了张新符……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一个当鬼的为非作歹祸害人间,做什么都不奇怪,但怎么五行八卦也有涉猎,敌军老底知道得一清二楚,世上谁还能降得住这种大妖怪?
在场的人无不是一头雾水,王胖带着雾水激动地问:“固魂符是啥,干啥的?”
青稞道长一声叹息,固魂符,是将魂魄与身体固定到一起的符咒。一旦用了固魂符,从此魂魄不能离体,往简单了说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王胖大叫道:“不行!这是报仇还是报恩?!”
吴正芳不知道想到什么,看向沈云淮。沈云淮颔首,四只光点围着他跳动,等到收到命令,像是变了一场神奇的魔术,分别点进陈舒珊、刘雪蓉、陶子旭的眉心,符咒上刻着生辰八字、独家定制、专人专符,还有一只穿过墙壁,径直飞了出去,是属于程宁冉的那颗。
长夜将过,黎明即将到来,吴正芳走到陈舒珊面前,两人平等对视,陈舒珊脸色起了微微的变化,强行按捺下来。
吴正芳微微笑道:“你是咎由自取,谁也别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