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楚淡定从容,不急不躁。其实他一旦不作妖,不做乱七八糟的表情,常年被大尾巴狼捧在手心里,挨金似金挨玉似玉,小尾巴狼的气势不自觉流露,还是很能唬住人的:“寒门出贵子,白屋出公卿,古往今来传下的道理,几位小姐自诩是名流、是贵族,这句话不会没听说过吧。”
陈舒珊怔楞一会才道:“你说的这个几率有多大?几万、几十万的所谓寒门,才能出来一个贵子吗?那剩下的那些人呢,你有没有想过。再说了,他们不就是被剩下来的那些吗。”
梁楚用力咬舌尖,疼痛让他清醒,梁楚竭力控制立地成棒槌,一榔头拍她个脑袋开花的冲动,客客气气正想问您是按照什么标准区分的,又是谁给你的权力,一张嘴、一条舌,一副利齿,张嘴便伤人,知道口德两个字怎么写吗,你的教养在哪里?
话还没有说出口,耳边忽然传来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叫:“爷爷——爷爷你怎么啦?!”
低头看她,小女孩跪坐在地上,抱着老先生的上半身,吓得脸色发白呜呜哭泣。
陈舒珊蹙起秀气的细柳眉,后退一步,似乎很难承受小女孩的嚎叫,太聒噪了。陈舒珊道:“走吧。”
刘雪蓉和程宁冉挽起她的手臂,陈舒珊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离去。
街上乱哄哄的,噪音严重,各种声音交织起伏,陈舒珊的一番言论轻声细语,除了里面的少数人,没多少人听清楚。围观群众大多刚下班,急着回家和撒欢,七七八八散了,小女孩嚎一嗓子,也没多少人及时注意,王瘦很快放开王胖,掰开老先生眼皮瞧:“得去医院。”
地上的杨梅顾不上再管,提起竹篮抬着老先生去医院,是轻微中暑,又气急攻心,没什么大问题,回家休息几天就好。
领药出来医院,老人长长叹息,连声道谢,又忍不住掉泪:“我没用啊,我没用——我白活到这把岁数,还、我还……”
王胖说:“您别钻牛角尖,听狗放屁呢。”
小女孩哇的一声大哭:“爷爷,爷爷你别生气,你吓死润润啦,我以后一定好好写作业,再也不逃学了!”
老先生绽出一个笑容,摸了摸孙女的头顶。
杨梅车还在商场附近,润润扁着嘴巴,跟在爷爷身后偷偷擦眼泪。梁楚保持和她同样的速度,看她小手灰扑扑,泪水和灰尘揉了一脸花,眼里透出浓浓的迷惘。
沈云淮不得不附和一大一小的脚步,走得很慢。大人小人的鼻子全皱到一起,没过多久,大的没扛住,按住润润稚嫩的小肩膀,蹲身问她:“看你不高兴,怎么了呀?”
润润眼泪流下来,哽咽说:“我、我骗人了,我爱玩,学习不好。”
梁楚笑了:“因为这个哭呀?”
润润低头脚尖划地:“我不想爷爷再卖杨梅了,我愿意上学了,学习有用吗?刚才那个坏阿姨说,说卑贱……”她听不懂意思,但听得懂语气,直觉不是什么好话:“卑贱是什么?”
梁楚反问:“你怎么想的,你认为有用吗?”
润润想了想,说:“我爷爷对我说……学习改变命运,我觉得,有用。”
“你觉得阿姨和爷爷谁说的对?”
润润说:“爷爷!”
梁楚揉她的头,润润看着他,小小的世界观第一次受到风雨攻击,她深吸口气:“为什么有的小朋友,可以吃冰激凌,我和爷爷要卖杨梅。坏阿姨说世界不公平,人生来就有卑贱,是不是因为这个,她才骂我和爷爷是老鼠。”
梁楚不知道怎么回答,沉吟许久,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问:“那三个阿姨家里很有钱,有吃不完的冰激凌,你想做她们吗?”
润润用力摇头:不!“
“为什么?”
“我才不要那样!”润润激动极了:“她们、她们……骂人!我讨厌她们……我喜欢爷爷,我要做爷爷的润润,和爷爷在一起!”
梁楚笑了,忍不住想亲她的小脸:“有人生来很穷,有人生来有钱,但是风水轮流转,穷人会变富,富人也会变穷。一个小朋友衣食不缺,有很多零食和玩具,可能会毁了他,他会好逸恶劳、贪图享受,一辈子囫囵过了。也有人安分守己,利用现有资源充实发展自己。有人生来很穷,他就认命了,抱怨命运,一辈子也这么过了。贫穷很能磨练人,也可以让人洗净铅华,从无到有。穷人和富人都有人才,也出庸才,成长环境很重要,但最重要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润润懵懂想了半天,迟疑道:“自己?”
其实是自爱自强。但梁楚仍然惊讶,这小孩怎么教出来的,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吗?
这个年龄的孩子贪玩好动,善于思考的本就不多,她仅凭陈舒珊的一席话,就已在思考公平和贵贱,还一点就透,自己摸索出了结果。本来忧心她会被陈舒珊的三言两语带歪,自卑而没底气,真以为自己低人一等,现在是他多想了。
把老先生和润润送回家,回陈家的路上,王胖火还没消,开车开的像遥控汽车——还是三五岁新手小孩玩的那种。
“王瘦你到底站哪边的,你小子拦着我干什么?!”
王瘦道:“我不拦着你你想怎么样?”
王胖说:“老子揍她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