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太妃不屑的看她一眼,忍不住嘲讽道:“太子妃素简是好,但也要分场合,今日京都所有的官眷夫人皆在场,你姗姗来迟便罢了,还作这身装扮,是为了寒碜谁呢?”苏小酒款款落座,捏了块点心放在嘴里,不由皱了皱眉,这啥玩意儿啊!也忒难吃了。“太妃这话说的,若打扮的过分隆重,给诸位夫人千金留下高不可攀的假象,才是真真不划算。”两人一上来就针锋相对,让原本有些百无聊赖的众人顿时抖擞起来。虽然起得早,这点心也不咋地,但有瓜啃啃总是好的。这次赏花组织的有些草率,狄太妃甚至都没想好要怎么找茬,一扭头,看到了苏小酒身后的秦佳盈,想起上次秦夫人在自己面前嘚瑟样,心里更加不爽,重重哼了一声。佳盈原本还蠢蠢欲动,准备像以前那样凑过去撒娇卖萌,然后求她在七王爷面前说说好话,却见狄太妃对自己的态度跟以往大相径庭,迈出去的步子又畏畏缩缩的收了回来,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还以为狄太妃是个厉害角色,没想竟不过是纸老虎,苏小酒脸上笑意更盛,一边悠闲的吃着点心,一边跟众人唠着家常,好像坐在自家炕头一样。她本长得小,穿着又随意,笑意盈盈的样子更是毫无攻击性,慢慢大家便觉得这太子妃十分平易近人,有种莫名的亲和力。人性都是如此,谁也不愿给自己平白树敌。尤其这些官眷,家中夫婿都在朝中担任要职,因此个个精于世故,哪怕并不站在太子阵营,也乐意在面上同太子妃卖个好。毕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而且照如今的形势来看,七王爷越发不得人心,而太子虽然上位不久,但朝野上下口碑极好,隐隐有后来居上的趋势。事情的发展便不受狄太妃控制了。瞧着苏小酒左右逢源,狄太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拼命朝着几个命妇使眼色,那几人原来巴结她最狠,今天却忽然跟她没了默契,一双眼睛都盯在了苏小酒身上,哪有空领会她的暗示?除了佳盈有事相求,怯生生的站在她身侧,今日游园的主角明显偏移了预设。“太、太妃娘娘。”上午天气还不算热,狄太妃却烦躁的扇动着手中双面绣牡丹的团扇,闻言好似才看到她,不满道:“怎么了哭丧着脸?你不在王府好好侍候,进宫来做什么?”佳盈不知道一向对她友善的太妃为何忽然变脸,吓得声音更小了:“是王爷把我送进东宫,去陪陪太子妃姐姐的。”“哈?”狄太妃差点忍不住掏掏自己耳朵,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以至于耳朵出了问题:“王爷,让你,去陪太子妃?”“嗯,是这样的。”佳盈点点头,试探着问道:“娘娘,您一向最疼佳盈,能不能求您跟王爷说说,让我回家住几天?”狄太妃摇扇子的频率不减:“你是王爷侍妾,又不是正儿八经的七王妃,哪有想回就回去的?”佳盈含泪低下头,不敢吱声,狄太妃又问:“王爷为什么要让你去陪太子妃?”“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太子妃姐姐跟他说很喜欢我,所以……”“简直胡闹!”啪的一声,狄太妃手中团扇狠狠扣在了石桌上,园子里刚刚鼎沸起来的人声一瞬间又被压了下去,所有目光都不由自主朝这边投了过来。苏小酒见佳盈跟受气小媳妇一样站在狄太妃身侧,眸光暗了暗,开口道:“佳盈过来一下,这里还有两碟未碰的点心,你早上没吃饭,先垫垫肚子。”“笑话,哀家的儿媳,还缺你两块点心不成?在这好好听训,不许过去!”在狄太妃这,甭管苏小酒说什么,统统反驳回去就对了。佳盈左右为难,看着两人不知如何是好,求助的看向花绵。花绵的裙摆恰好起了褶子,她俯下身,一丝不苟的整理着自己衣裙,好半天也没能整理完。苏小酒呵呵一笑:“太妃一向心疼小辈,定不忍心看着秦小姐饿肚子听训吧?”“哀家的儿媳,自然由哀家说了算,太子妃无需费心!”底下的人表情越来越迷糊,这瓜咋越吃越吃不明白了呢?狄太妃难为自己儿子妾室,太子妃反而跳出来撑腰,这好像有点搞反了吧?佳盈作为秦太尉的千金,以前常随秦夫人出入各种场合,大多数夫人都对她有印象。见曾经天真烂漫的高门贵女,如今战战兢兢立在狄太妃身侧,吓得跟只小老鼠一样大气不敢喘,细看,眼圈还是红的,再加上刚才狄太妃那几句话,更是百感交集,不由心疼起这个刚没了娘的可怜闺女。有几个有意跟狄太妃做亲的人,更是打消了将女儿嫁做七王妃的念头。一场宴会下来,苏小酒收获颇丰,不仅结识了不少权贵家的夫人,还给众人留下了好印象。而狄太妃可谓竹篮打水,预想的对苏小酒群起而攻之没能实现,反而多了个“恶婆婆”的名声,可谓伤敌不成,自损两千。几家欢喜几家愁。佳盈未能得偿所愿,最后还差点被狄太妃扣下,还是苏小酒不顾狄太妃能拧出水的面色,堂而皇之把人带走了。一想到又要回吃不饱睡不好的七王府,佳盈就要哭鼻子,苏小酒于心不忍,只好许诺她,等自己从大渊回来,便第一时间把她接来东宫。送走佳盈,苏小酒趴在窗边出了好一会儿神,既有自责,又有无奈。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佳盈毕竟不是徐颖,她做不到为她不顾一切。正内疚着,房顶忽然落下一人,熟悉的玄色衣裳,却让苏小酒反应了好几秒,萧景捏捏她脸颊:“怎么,不认得自己夫君了?”苏小酒看看房顶:“你怎么回家不走正门?”这又不是在荣华宫的时候,想见面还要偷偷摸摸。萧景一本正经道:“十七说过,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我认为他说的很对。”回望一眼宫门:“绕路太费时间,我想早一点见到你。”直男表白最为致命,苏小酒心里一甜,刚才的不快又被驱散,钻进他怀里拱了拱,笑道:“怎么突然开窍了?都会说情话哄我开心了。”萧景耳尖微红,抿唇道:“肺腑之言,你若喜欢,我以后就多说些。”“对了,你南下的时间定了吗?什么时候出发?”“明天一早便动身。”“这么快?”苏小酒抬头看看他,又噘着嘴靠回去:“好吧,等会我就去给你收拾些行李。”“不用,我只带两身换洗的衣服就够了。”“那怎么行?穷家富路,而且一走几个月,多带些东西有备无患。”苏小酒从他怀里起身:“不行,我得先列个明细出来,免得有遗漏。”小姑娘说完就从萧景腿上跳下去,萧景无奈笑笑,走到桌前将已经开始奋笔疾书的小人儿拢在怀里:“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先歇息一下?”话说的正经,手已经开始不安分。把那令人分心的大手拍掉,苏小酒回头嗔他一眼:“别闹,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呢!”萧景被凶,老老实实把手拢在她腹间,下巴探过她瘦小的肩膀看向桌面:“怎么还要带药材?”他自小身子强健,顶多就是练功夫时受点外伤,此次南下,绍帝派了龙隐卫相护,就算有什么意外状况,他也不用亲自动手,基本没什么受伤的机会。苏小酒却道:“那怎么行?南边多瘴气,又逢雨季气温不稳定,很容易感冒,何况你还要待到汛期过去才回来~~对了!说到汛期,一般洪涝过后,最容易起瘟疫,你这次出巡,可一定要加强防范。”萧景蹙眉:“瘟疫?”“对啊,南夏这些年洪涝不断,难道就没发生过瘟疫?”察觉到他语气中的疑问,苏小酒停下笔,疑惑的抬头看他,“陛下给你的资料里没写吗?”绍帝给萧景提供的那些资料,记录的都是地区损失总的数据。往年洪涝地区多,人员牲畜损失大,各地官员为了省事,通常是在一切料理结束后上报总数,因此部分销户人口,分不清到底是在洪水中遇险还是死于事后的瘟疫。尤其一些地方官员防预不当,处置无方,为了怕朝廷追究,更是层层瞒报,数据到了绍帝手上时,已经无从查证。经苏小酒提醒,萧景忽然记起有一年大渊某处发了洪水,事后确实发起一阵瘟疫,只不过当时王院判就在临县公办,及时前往救援,这才免了一场大规模的灾祸,当时元和帝还曾大加感慨,说若无王院判杏林泰斗,瘟疫一经蔓延,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那时不在其位,想法便简单,只认为元和帝感慨的倒不是什么人命关天,而是担心本就不富裕的国库又要雪上加霜。如今听小酒一分析,才知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超自己想象,不禁暗叹自己实非治国之才,还是简简单单的做个侍卫更适合自己。难得见他如此不自信,苏小酒作为贤内助,自然要给他打气:“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其实只要前期预防工作做好,未必就会起瘟疫,南边涝了不是一年两年,说不定早就已经摸索出了优良的防疫体系呢?”话虽如此,萧景还是不放心,匆匆起身道:“我这就去面圣,你累了便先睡,不用等我。”事关百万黎民,他必须要弄个清楚。萧景踏着夜色而去,苏小酒透过窗户缝隙看着他匆匆的背影,立刻回到桌前抽出另一张纸,伏案而书。费尽脑汁将自己了解的几种防疫方法都记录下来,手心里已经被冷汗浸湿。室内明明没有风,烛火却忽然明灭起来,她深吸一口气,举步行至殿外唤来苍联:“行程有变,咱们暂时回不了大渊了。”苍联耳力,早将室内对话听个清楚,神色同她一样凝重,点头道:“小人这就去准备,随娘娘一起南下。”没有多余的劝阻与推诿,只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苏小酒不禁动容,这实在是她自己的事,本不该将苍联牵扯其中,但有苍联跟在自己身侧,萧景总能轻松些。此行看似平常,但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苍联身为暗卫,但从始至终都将自己定位于段家死士,因此只要是苏小酒的决定,生途险路,他必挡在最前。“你以最快的速度,将太医院最擅长诊治传染急症的所有太医都请来,有过治疗瘟疫经验的最好,让他们速速到东宫的议事厅集合!”苍联不敢耽搁,转身飞上房檐。苏小酒舒口气,迅速换了身衣服,重新梳妆好,想了想,又去将自己刚才写的东西抄写了几遍,也匆匆赶去议事厅。若想损失最小,必当防患于未然。她宁愿在洪水来临前多做些无用功,也好过瘟疫真正来临后的哀鸿遍野!待所有能来的太医皆汇聚东宫,萧景也已经带着疲色赶回。待问明是收到太子传召,他瞬间便明白怎么回事,大步走向主位坐好,已经有太医上前,二话不说,将手中早已备好的药方呈上:“殿下,这是老臣祖上传下的药方,是总结了几次疾疫后撰写而成,希望能派上用场。”一言出,震惊四座。要知道杏林之家,跟武林世家无甚两样。每家都有所专长,更有不少家传绝学,但大都不会轻易示人。说白了,那都是自己吃饭的家伙,若不揣的紧些,难免被人偷师学艺。这人应是打定主意攀附太子,所以竟毫无保留将秘方献出,难免有些坏了行市。毕竟有些人还是站七王爷的。一人出头,多人观望,众太医俯首站在下方,心里却各自盘算,是否也要将自己看家本领和盘托出。当先那人见众人不语,心里暗自得意。一帮子蠢人呐!真以为他会傻到把家传的绝密方子贡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