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敬公主苦笑道:“抵什么用?你这冲动的性子,不要把自己陷在里头才好!”
“那总得想些法子!”
和敬公主道:“我自然已经在想了。京里头能说得上话的,每每也都有主意,我看着是位公主,其实也不过没脚蟹罢了。不过,西边是班第主事,只要他不落井下石,罪责总有人分着担一担,只是色布腾那傲慢的性子,估摸着早就得罪了人,人家念着他是额驸,忍着不告他的状。我朝开国以来,还没有杀过元□□的子孙,他们姓博尔济吉特的,算是有一块免死金牌。只不知……”
只不知乾隆下手会狠到什么地步。冰儿经了慕容业的事情,这上面不大信得过他,脸色便有些沉。
好在色布腾巴勒珠尔虽然革职,达尔汗亲王的爵位没有削掉,圈禁在府中也是圈禁中最轻的一类,只要不出去乱走,寻常见见客还不受拦阻。英祥休沐的时候,也会时不时走动,听色布腾把盏叹息,发几声牢骚,也不由有些同情他,以及罪魁祸首阿睦尔撒纳。
“西边的情形,只叫一个‘乱’字!”色布腾饮了一口酒,摸了摸头顶长长的簇起的额发,憋在腔子里的那些负面情绪克制不住,忍不住要说话,“上头的意思,我今儿个才算明白了,厄鲁特以往都不是我们的地界,说是替准噶尔肃清内乱,一场仗打下来,就要驻军编佐了。怪道人家说,这是入关的事又演习了一遍……”
入关的事情,众所周知,吴三桂请清兵帮着驱走在京称帝的李闯,jūn_duì 入关“帮忙”之后,就不肯走了。吴三桂是个识时务的贰臣小人,见事已如此,只有默许的份儿,恭恭敬敬剃了头,得了清廷的封号和职位,赞同了改朝换代的事实。如今这个阿睦尔撒纳,岂不就是准噶尔的吴三桂么?
不过阿睦尔撒纳却不甘心。准噶尔远在西陲,虽然多年征战,毕竟以往不属于朝廷控制的范畴,现在打下来了,驻军一时也难以到位,虽然班第手腕厉害,处处掣肘,但班第又需看色布腾的脸色,这就是给了阿睦尔撒纳可乘之机。
色布腾两碗酒下去,嘴里的情形又变了味儿:“我们私下里说说:我倒是敬阿睦尔撒纳是个真英雄!你说那儿从来就是人家的地方,他虽然是个外孙,好歹身上也流着策妄阿拉布坦的血。有血性的男儿,看着班第屠戮准噶尔人,他心里不痛快是正常的,岂能让自己的族人任人宰割?就这点上,我特不赞同班第那家伙!”
所以在准噶尔,色布腾处处与班第为难,两个人搞得势同水火,班第惹不起躲得起,忍着没和皇帝的女婿闹翻。色布腾呷了一大口酒,又说:“上头的心思我也知晓,不过阿睦尔撒纳做了那么多事,打仗的时候身先士卒,不能因为他靠得是张嘴,没流血没挨刀,就合该滚回辉特部去当什么汗王!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英祥听这大不敬的言论,接话又不是,不接话又不是,张口结舌的不知怎么才好。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咳嗽,接着是和敬公主贴身的侍女笑吟吟的声音:“咱们家的额驸爷是喝多了,请五额驸到后面去,我们家公主有话要说呢。”
虽是至亲,大家子的规矩还是很重,英祥到三公主府的中门里面,心里顿觉不便。进了里屋,小丫头打起帘子,英祥踌躇道:“和敬公主有什么吩咐,下臣在外面听便是。”
里面传来和敬公主伉爽的声音:“都是自家人,不必那么拘束,五妹夫进来吧。”
英祥只好低了头进去,膝头点地打了个千儿,犹豫着要不要行跪叩的大礼,和敬公主已然道:“吴嬷嬷帮我扶着五额驸,家里人还这么多礼,不知道的以为我欺负妹子呢,不是打我的脸么?”英祥见一边一个慈眉善目的嬷嬷真个要来扶掖,忙摆摆手,站直了身子。
“坐。”
英祥欲待辞谢,又怕在这些虚礼上耽误太多工夫,告了罪也就斜签着坐下了。
和敬公主轻叹一声,两边的小丫鬟们退了出去,放下帘子、阖上窗户,只留吴嬷嬷和刚才贴身的侍女站在房间里。和敬公主说:“五额驸和色布腾说起来是连襟,其实我瞧着是高下立现。若是色布腾也有五额驸这般沉稳妥帖,我如今也不用日日犯愁了。”
英祥急忙道:“公主言重了!达尔汗亲王的能耐风度,是下臣学习不够的呢!”
和敬公主点点头,拭了拭眼角,才说:“说出来真真是我不好意思。皇上看管着他也是对的,这样的愚蠢,将来总要害了我和孩子……我妹子那里,素来是莽撞的,有些事,五额驸烂在肚子里就好,冰儿知道的事情一多,就会惹祸。”站起身来对英祥叉手行了浅浅一礼:“我这里替色布腾和我妹子,谢过妹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