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药捂住她的嘴,慢慢地把头埋在她的胸口,她衣领的风毛拂动着他的脸颊,痒痒的,暖融融的,王药抬起头,迷蒙地似在索吻:“阿雁,我生而有罪……”
他是第二次对完颜绰说这话。如果说那次在牢狱里还带着些演戏的成分,今日的他,仿佛真的在等待救赎。完颜绰低头吻他,他的额头滚热,嘴唇却冰凉的。“却疾,你别想多了,你还在生病。好好把身子将养好,答应我,好么?”
王药仿佛不愿意分开似的,昂着脸闭着眼睛找她的嘴唇,完颜绰只能把话咽进肚子里,应和地吻他,直到自己也坐不住,颓然倒在他身边。
他的手开始上下抚摸着她,本来就急促沉重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完颜绰按住他:“却疾,你在生病!你不许糟蹋自己!”
王药很听话似的,委屈地说:“那我搂着你可好?”他很快抱着完颜绰,陷入沉沉的睡梦中,大约真是病了,梦中呓语不断,却听不懂在说什么。完颜绰一夜没有好睡,到了凌晨,干脆不打算睡了,一边抚摸着他的脸颊安慰他,一边想自己的心事。
春雪第二日又下了起来,原定的行程又耽误了。大家只能在湖边继续安营扎寨。好在这片地方有山有水,草木也丰足,无论是人还是带来的牲畜,都不愁饮水和烧柴。第四天天才放晴了,而且一下暖和起来。地上的雪很快化了大半,阳光照在山顶的残雪上,照在山坡的树木上,都像给雪勾了一层金边似的。
完颜绰对已经不再发烧,身子骨好了王药笑着说:“难得又是个好天!明儿中午再开拔,今晚上燃篝火,大家好好开心一场!”又凑近笑道:“御医说,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带着甘州甜醴和羊羔儿酒,想喝吗?”
王药被她灿烂的笑容感染,又听说还有酒,顿时眼睛都亮了!“却之不恭!这有酒的篝火宴,是无论如何都要参加的!”他笑道。
午后,毡包间的空场上开始堆起柴垛,靠近皇帝和太后御幄的那片空地前堆得尤其高大。小皇帝拍着手笑道:“今晚又可以玩咯!”完颜绰对他也和颜悦色,亲昵地戳戳额头:“放了几天野马没跟帝师学着,只怕今晚要关营帐里不许出来!”
三岁娃娃哪里听得懂反话,眨巴着疑惑的眼睛看看完颜绰,最后委屈地说:“我没有犯错啊!我今儿好好吃饭饭的!”说着,嘴一扁,眼泪都要下来了。
王药给他逗得都笑了。萧邑沣现在跟着众人,对他也换了称呼,可怜巴巴地瞟过去:“帝师!我真的好好吃饭饭的!”
王药对完颜绰作揖道:“求太后宽待陛下!”
完颜绰“噗嗤”一笑,又点点皇帝的小脑门:“好,那要看你今晚表现好不好!”
萧邑沣明白过来一般,点点头说:“啊,就是那个——”还没说完,嘴被捂住了。完颜绰虎了脸:“现在废什么话?晚上想不想出来玩?”小皇帝顿时一吓,把剩下的话都吞回肚子里了。
王药不知道完颜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她笑得诡异,知道问不出来,只能摇摇头自顾自查看各处防火沟是否挖得够深。低头久了,抬头一望,只觉得这日天空一碧如洗,天高云阔,真个有诗中所写的“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感觉。再四下看看,大约各处都打扫干净了,连旗杆上挂的那个人头都收下去了,反倒是四处挂着五色的小幡,书写着契丹文,点缀得这灰绿色的早春也宛若春光般五色缤纷起来。
天很快暗了,篝火“哔哔啵啵”响起来,如往昔一样,人们开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完颜绰穿一身紫色长袍,暗金的边缘,密密织绣的高山曲水和天鹅振翅的暗花。头顶金冠比王药见过的哪一顶都要精致:金箔打做花叶,金丝串着渤海郡的大东珠和鄯善郡的碧玉,在金冠上颤巍巍地抖动。
她见王药傻乎乎在看,嘴一抿,似笑不笑地略略低头。柴燎礼是由皇帝主持的,小小的娃娃有些紧张的模样,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奏乐!”
羌笛、琵琶、羯鼓、阮琴……虽没有中原中和韶乐的庄重典雅,但和声和谐,别有一番轻灵动人的妙处。萧邑沣又奶声奶气吩咐:“献太宰!”
一头毛色纯青的公牛,和一头毛色雪白的母羊被拉着绕火堆一圈,然后放出颈血,倒上烈酒,奉到皇帝和太后面前,先祭天,再祭地,最后奉上了两只金杯。
完颜绰对王药说:“陛下小,不能喝酒。”自己率先把掺着牛羊鲜血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王药没有多想,道:“那臣代饮。”取过一盏血酒,看了看那赤色的酒液,一口抿下去,倒也没有想象中那种难忍的腥膻,反倒带着一些新鲜的腥甜,酷烈爽口,别有滋味。
他一杯下肚,那里跳萨满的婆子浑身都抖动起来,然后用他听不懂的歌词高亢地唱了起来,随着她的一群傩师也一道唱得震天响。王药分明看见,完颜绰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羞涩的笑意,虽然转瞬即逝,但是异常分明。
不知是否因天气寒冷下来,两名中年妇人捧着一张羊羔皮过来,羊皮两端缀着两只银螭,一头摆在完颜绰腿上,一头摆在王药腿上。又两名贵族男子笑吟吟上前,在羊皮上放了一对小弓箭,箭头上不是箭镞,而是绑着火绒。
完颜绰拈弓搭箭,把箭射到了篝火的最上方,顿时腾起一道赤红的烈焰。她把弓递给王药:“该你了。”
王药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她又下套了。完颜绰带着些哀求低声道:“王卿,该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