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秋天的时候,完颜绰已经差不多把整个后宫拿捏在手心里。从分位最高的淑妃,到下头零零总总的嫔御,再到长得水灵、心里怀着异想的宫女,一个个都终于发现:表面上笑语晏晏的皇后完颜绰,原来骨子里和她的姑母一样,是心狠手辣,说一不二的角色,所不同的,完颜绰会带着一脸亲善的笑容来下狠手。
“昨日承恩的几个小妮子,已经乖乖喝药了?”完颜绰边卸妆边问道。
阿菩笑道:“哪里敢不喝?听话、巴结得很呢!”
“假的!”完颜绰简单评点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貌似乎并没有因半年的时光而改变,可是总觉得眼神里、嘴角边有一些不同。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终于明白过来:她不快乐,不滋润。
皇帝对她,仍然算是极好的。雨露恩泽,首先洒向的是宣殿德里皇后所居的侧宫;处理政务,仍然要完颜绰在御座的珠帘后头为他拿主意;甚至几回身体不适,那好高的一叠奏折,就是完颜绰代为批阅的。确实是放心到极点。
可是,她仍然能够感觉到他像馋嘴的春猫,四下里嗅着其他味道。太熟悉了,会腻吧?他在床上,会有意无意地遮着她手腕上丑陋的疤痕,有时半夜会叹息,有时还叫太医来询问她的脉象——无非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够像一块温暖的土地一样,让他播下的种子生根发芽。
完颜绰敏锐细致,却不敢说破。她一屋子都是药香,一日三顿往肚子里灌补药,往手腕上擦去疤痕的药膏,阿菩知道,她也有一个人待着歇斯底里的时候,发作过后,擦干泪痕,仍是原来那个笑容可亲、行事果决的完颜绰。
又到了晚间,皇帝身边的近侍宦官过来通报皇帝晚上临幸其他嫔妃。完颜绰笑着拿了好几串铜钱打赏,又加了个金锞子,说:“中侍一向伺候陛下辛苦了。我也没什么贴补中侍的,不要嫌弃才好。”
那宦官受宠若惊,连连哈腰:“皇后娘娘这样厚赐,奴真是惶恐极了。”又谄媚地低声说:“娘娘放心,药都备着,明日陛下早朝,奴就盯着昨日侍寝的大贺和仪吃药。陛下那里的消息,皇后想知道什么,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完颜绰笑着挥退了他,见阿菩送来了一个药碗,一盒药膏,不由蹙眉叹了口气。她仰头把一碗药喝了下去,咂摸品味着苦涩的余味,像往常一样不肯吃蜜饯糖果来压药味。接着又拧开了药膏盒子盖,闻了闻药膏,里头香气馥郁,还带着盈泽的闪光。
阿菩说:“御医说,麝香活血,珍珠凉血,都是去痕迹的妙药,另配了若干香花灵药,主子坚持擦,应当有些效用。”
完颜绰发作了一般,一把把瓶子一丢,气呼呼说:“拿走,我说什么一向是什么怪味道,原来是麝香,这东西活血破瘀,效果自然好,不然,也不用来做避子打胎的‘圣药’了!”
阿菩知道又刺中了完颜绰心里的那个点,外用药膏里这点子麝香,不至于那么大威力,但是足够点爆心里烦闷的一个人了。她陪着叹了口气,见完颜绰斜卧在贵妃榻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的泪花却因为积聚得太久,终于在脸侧划过了一道水痕。
阿菩不敢言声,等她心情平复了一会儿才轻声劝道:“主子也不必日日这么憋屈着自己,每天只是忙忙碌碌帮陛下处理国事,自然是疲累的;看那么多人勾心斗角,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陛下马上要去秋狝,主子倒是跟着去放开玩几天,不定心情还开阔些。”
完颜绰不觉眸子一亮,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不言不语地点了点头。
晚上,皇帝没有来,她也没有在乎,梦中的她尽情驰骋,坐在她身后的男人胸怀坚实,温暖得像照拂人的秋日阳光,他的脸从后面贴着她的脖侧,牙齿轻轻地啮咬她的耳垂,痒中带痛,电一般从她身上一路传下去,终于在她的身体的某处燃起熊熊烈火。她在梦中愉悦到不可思议,周遭一片时而昏黄如烛照,时而幽深如暗牢,时而又洒满橙红的晨光,映着他饱满红润的嘴唇,美得像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