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泽玉仿佛陷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獠牙差互的丑陋怪物朝他张开血盆大口,惊悸之下,好不容易逃走,却又被卷入猩红血液汇成的深海漩涡。
窒息的压迫感如影随形,叫他喘不过气,燕泽玉只能拼了命往海面游动。
近乎力竭时,他才终于接近了发出莹亮光芒的海面……
燕泽玉醒了,从一片混沌中。
入目是黄粱雕花床顶,并无帷幔,窗棂外倾洒而来的光线刺眼得紧。
太陌生了,这里不是长乐宫的寝殿,他默默想到。
脑袋仍旧昏沉,仿佛宿醉一夜后的迷瞪胀痛。
燕泽玉蹙眉又重新闭上了眼,忽地,鼻尖流窜过阵阵寡淡的香气……
这缕若有似无的香气仿佛开启尘封记忆的钥匙。
他混沌脑海中倏地闪过沉入海底前那段响在耳畔的声音。
蓦然惊醒。
燕泽玉翻身而起,甚至顾不得动作太快带来的眩晕,趿拉上床边的履鞋,匆匆朝门边去。
去找辛钤,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可这扇看上去轻飘飘的两扇木门,此时此刻却叫他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燕泽玉急得额头都开始冒汗。
刚想去推另一边的窗户,暗九忽然出现在身边,眉眼低垂,默默道:
“玉公子,请不要白费力气了,过几日,主上自会来接您回去。”
玉公子……
暗九称他玉公子,而非太子妃殿下,想必此刻自己已经不在皇城之内了。
燕泽玉推窗的动作稍微凝滞,但只是一瞬,拳头攥紧几分,仍旧不死心地狠狠拍着窗沿。
可手都拍得发疼,窗户也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似乎是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脑海中再次闪过昨晚辛钤将骨哨交给自己的画面,那双幽暗沉寂的凤眼……
辛钤的想法不难猜到,他想独自扛下所有,叛乱的腥风血雨,夺权的刀光剑影。
而且……究竟是多没把握,才会将他送出宫去呢?
辛钤曾无比笃定地对他说过,他身边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究竟是何等变故,才让辛钤决定不再让他待在他身边,而是送出宫,离得越远越好?
想通其中关节,燕泽玉只觉一阵燎原之火从心中爆发,烧的他心肺几欲炸裂。
真是深谋远虑的太子殿下。
燕泽玉的牙齿几乎要咬碎了,这个男人,把什么都想好了,擅自做主的将他的一切都安排好。
可他有没有问过一句,自己愿不愿意。
脑子里的各种念头翻江倒海,燕泽玉在原地焦躁的踱步了几下,接着又是一拳打在门上。
一阵疼痛从骨节处传来,接着又血从伤口中渗出。
但燕泽玉毫不在意,只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他要回去,他一定要回去!
他知晓辛钤送他出来的意思,颠覆朝政不是一件三两下就能摆平的小事,刀枪难躲,暗箭难防,任何一个差池都会造成万劫不复的后果。
辛钤将他送出,除了保护他,也是为了让他自己没有了能被挟持住的软肋。
可这算什么?
他被喊了许久太子妃,辛钤还真将他当做女人一般需要躲在男人身后被保护吗?
他很早之前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更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如果辛钤这次失败……
那张平素艳丽的脸上现在冷的如同冰霜一般,他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飞速的分析现在的情况。
他记得,辛钤说计划提前到后日,可汗生辰那日。
自己睡了一整夜,那后日便是明日……
燕泽玉抬眼望着窗棂外大亮的天光,默念道:还不算晚,还有一天时间……
但谨慎起见,他仍旧问了暗九一句:“今天何日?”
明明只是一个随口便能回答的小问题而已,谁知暗九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偌大房间中唯闻二人细微的呼吸声,落针可闻。
赖以生存的空气似乎瞬间被抽干,有一刹那,窒息感达到顶峰,燕泽玉不得不猛然呼吸一大口空气。
暗九的反应似乎将一个他不愿承认的事实摆到了面前……
燕泽玉僵硬地转头看着暗九,对方却心虚地转开了头,视线飘忽地垂头看着地面。
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默。
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燕泽玉后知后觉地想——
难道他不是昏睡了整晚,而是一天或者更久?
心脏瞬间沉入谷底,强烈的失重感叫燕泽玉趔趄几步,扶着窗沿这才站稳。
“今日是、是五月十三吧?可汗生辰的前一日。”燕泽玉的声线颤抖得厉害。
暗九梗着脖子并不回答。
瞳孔紧缩,燕泽玉呼吸凌乱地上前一步,抓住了暗九的衣襟。
“今日并非五月十三?那是何日?!现下什么时辰了?”燕泽玉有些崩溃,几欲破音。
话音未落,房间中忽然出现了另一道身影,与暗九穿着相同服饰,黑衣黑鞋,黑面罩覆脸,恍若影子。
“在下暗壹,回玉公子的话,今日乃五月十四,现在大抵是卯时末,辰时初。”
五月十四……
这不正是可汗生辰当日吗?!
也是……计划中起兵的日子……
“辛钤呢?他去哪儿了?!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