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奚听到这话,兴奋的心情戛然而止,抿着唇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愿多言。
谢沂没有强求,可放任他一人在此终是不妥,何况这么高的墙头,摔下来也不是闹着玩的,便耐着性子劝道:“上面风大,臣送殿下回去可好?”
也不知道小醉鬼是怎么爬上去的。
首辅大人小心翼翼哄着他下来,贺兰奚却一动不动,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老狐狸,你和心上人为何没有在一起?”
谢沂沉沉叹了口气:“殿下,臣没有什么心上人,那只是一个……重要的朋友。”
“啊……”贺兰奚歪着头,整个人愣愣的。
谢沂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倒是在他三番四次的提醒之下想起了一些旧事。
或许是小殿下任性地醉了一回,又或许是月色太明,难得无人打搅,谢沂竟然生出了一丝倾诉欲。
“我答应过他一件事,可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害死了一个人。”他说,“虽然此事非我本愿……殿下,你说我还能被原谅吗?”
贺兰奚晕晕乎乎靠在了墙内的槐树上,眯着眼睛向下看,人还是迷糊的:“谁死了?”
谢沂遥遥望着他,沉默着,最后笑道:“殿下醉了。”
醉了的人通常是不会说自己醉了的,贺兰奚也一样,他还因此想起自己不慎砸了酒坛子的事,然后蛮不讲理怪在了谢沂头上。
“都是你,突然出来吓我一跳!你赔我的酒!”
论突然和吓人一跳的,应该是他才对。
真是贼喊捉贼。
谢沂捡了块碎片放鼻子底下闻了闻,眯起眼睛:“殿下哪里来的陈酿?”
约莫是平日里上书房被训惯了,面对谢沂的冷峻严肃,贺兰奚不自觉便怂了,老实交代说:“冷宫桃树下挖的。”
也就是说,小殿下大半夜一路跑到冷宫,挖出这坛酒,又跑到他的必经之路上把自己灌醉。
果然出息得很。
“下来。”谢沂沉声道。
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
再这么耗下去,巡逻的禁军迟早会发现他们,到时候不知又要被传成什么样了。
贺兰奚扒着树干,打了个酒嗝,说:“我下不去了……”
谢沂:“……”
贺兰奚自个儿也觉得不好意思,上来了却没本事下去,未免太丢脸了。于是低头丈量了一下高度,伸出试探的脚步,怎料头晕眼花,竟一头栽了下去。
幸而,迎接他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谢沂的怀抱。
小醉鬼还乐呵呢:“老狐狸,你接住我了?”
谢沂整颗心回笼,长舒一口气,二十几年的涵养险些都去见了鬼。
罢了,孩子还小。
谢沂自我劝慰一番,紧扣住怀里的人,调转方向朝贺兰奚的寝殿走去。
小殿下起先还不大老实,哼哼唧唧说自己难受,结果没多久便一歪头,靠着谢沂肩头睡着了。
“谢大人?殿下这是……”方元才出大门,便瞧见谢沂抱着自己殿下走进来,还当自己眼花了。
谢沂神色自若:“无碍,只是醉了,你且去备些醒酒汤来。”
“是。”方元忙跑着去了。
贺兰奚一沾床,离了谢沂的怀抱,又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不等他抽身离开,便用力一扯,将谢沂半条胳膊当枕头给抱住了,接着一闭眼,又睡死过去。
方元端着醒酒汤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不由心惊肉跳。
只见谢大人一只手被禁锢着,另一只手还抽空探了探自家殿下额头的温度,虽然没什么表情,动作间却很是温柔。
他战战兢兢走上前去:“谢大人,醒酒汤好了。”
“嗯。”谢沂淡淡应了一声,将贺兰奚扶起来,单手接过瓷碗,哄着他把汤喝了。
待做完这一切,想要抽身离去时,贺兰奚却死活也不肯放手。
“阿娘……别走。”他嘴里嘟囔着。
方元讪讪:“殿下他……”
“冷宫的桃树下埋了酒?”谢沂突然问道。
方元一愣,看着眼前二人情状,点了点头:“是,永明七年殿下生辰时懿妃娘娘亲手埋的。”
难怪。
只是……
“他生辰应该是在冬日才是。”谢沂拧眉陷入沉思。
方元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为何谢大人对他家殿下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谢沂便从贺兰奚手中脱身了。
“好好照顾他。”
谢沂走得没有一丝留恋,只是夜深之后,外头的风似乎也凉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