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衬衫,蓝色牛仔裤,脖子里挂了根耳机线,黑色的头发柔软地垂在额前。
——其实还是挺高中生的。
但他的模样太游刃有余了,像欢乐场里的常客。
这会儿亮出高中生的身份,有点像耍赖,很难让人买账。
沈隽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们。
旁人不了解江燃,觉得他从容不惧,但他和他太熟了。
他从他说话时留出的那一点气口里,都能听出他游刃有余之下的虚张声势,和他平日里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太不一样了。
人有了软肋,才会有所惧。
他的目光落在被他小心翼翼护在旁边的女孩身上,她背对着人群的方向,看不见容貌。
背影很薄,瘦瘦小小的一只,露出的一截脚踝,也是纤细而白皙的。
也许她自己没有察觉,但她贴近少年的姿势,透露着十足的信任。
令人想起夏日里停留在硕大的碧绿的芦苇叶上的翠鸟。
他收回目光,手指在楼梯扶手上轻轻点了两下,说道:“这样吧,女孩就算了,江燃你去台上给大家唱首歌,这事儿就算过了。”
老板发话了,其他人也没了继续为难的理由。
这个游戏没什么特别的,最终的“惩罚”不是目的,在关灯的那几分钟之内,误打误撞抓住的那个人,是否是自己的“缘分”,才是重点。
人无论长到怎样的年岁,都很迷恋这种可以称得上是“宿命感”的东西。
姜知宜被重新拉回到吧台边坐下,酒保拿过她先前的酒杯,丢进池子里清洗了一遍,才又重新给她倒了杯饮料。
姜知宜小声道谢,听他在旁边揶揄:“江小少爷对你真好。”
姜知宜小口抿了一口果汁,眨着眼睛看向他,酒保说:“以前他也带朋友来玩过,他那帮朋友被为难的时候,他都是在旁边看热闹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给人解围。”
况且,大家都是爱玩的人。
俯卧撑什么的,尺度真的不算大。
江燃虽然年纪不大,但也不至于玩不起,甚至扫人兴。
——这不是他的性格。
思来想去,只能是因为姜知宜了。
他八卦得很,说完,又小声问姜知宜:“哎,你和江小少爷真的就只是单纯的邻居关系吗?”
姜知宜想了想,说:“不止。”
酒保眼睛一亮。
姜知宜认真道:“我们还是同学的。”
酒保:“……”
台上,江燃正在调试音响设备。
他们这里虽然不是专业的live house,但因为沈隽有强迫症,因此设备选用的都是顶级的那种。
江燃调整好立麦的高度,随手从旁边抱起一个木吉他。
台下的人大概是觉得新鲜,又或者都知道这会儿在台上唱歌的人是老板的弟弟,都很给面子的没有出声。
江燃从旁边拉了个高脚凳坐下,随手拨弄起几个和弦。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少年嗓音低沉而清澈,咬字很随意,带了几分松散的笑意。
大家原本是来看热闹的,许是没想到他竟然唱得还不错,酒吧内短暂的喧闹了两秒,很快又重新恢复安静。
姜知宜听见酒保在旁边吐槽:“草,简直不忍直视,他居然唱了首这么清纯的歌。”
周围的人显然也有同感,附和道:“表情也好纯,妈的,我都想跟他早恋了。”
说完,引起四下里一阵笑声。
姜知宜听见“想和他早恋”几个字,心脏没来由一跳,她抿起唇,端起手里的饮料又喝了一口。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果汁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冰了,带了点被时间浸润后的温软热意。
旁边的闲聊声还没有停止:
“怎么办,听他唱这歌,突然开始怀念我的青春了,你说,我上学的时候怎么没遇到这样一个男生?”
“就算遇到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靠,你是不是找打?”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起来,不小心碰到了姜知宜的手臂,她手里的杯子一晃,胸前的衣服瞬间被浸湿了大片。
她今晚穿的是一条白色的裙子,干的时候还好,被水一淋,立马变得透明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旁边的人大抵也知道自己闯祸了,一叠声地道歉。
姜知宜摇了摇头,连忙从高脚凳上跳下来。
台上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等姜知宜发现时,方才还在唱歌的那道身影已经站到她身旁,他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往楼上走去。
“搞什么?怎么唱一半跑了?”
楼梯里好暗,楼下的灯光洒进来一些,将外面喧嚷的人声全都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黑暗里,姜知宜看着他的背影轮廓,手腕上覆盖着的手掌滚烫且有力度,有一个瞬间,她仿似听到了自己快得夸张的心跳声。
休息室的装饰很简约,却配套齐全,床和桌椅衣柜等一应俱全。
姜知宜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江燃随手摁开门旁的灯,炽烈的灯光照下来,姜知宜本能地拿手挡了一下。
抬头,却瞧见少年耳后泛着细微的红,与他短且柔顺的黑发连结在一起,有种异样的反差感。
他的头瞥向另外一边,像是不敢看她,停了片刻才说:“柜子里有一件白色的t恤是我的,和t恤挂在同一个衣架上的短裤也可以穿。”
“哦哦。”姜知宜点了点头,声音低若蚊蝇。
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在门前静立。
江燃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她换衣服,不由得回头,然后很快头又再次扭向了另一边。
“快点换,穿着湿衣服很舒服?”
语气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