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下的空隙不算大。
桌子本就小,旁边还放了一个很大的主机,姜知宜整个人缩在里面,小小一团。
老黄已经进了屋,整间网吧里所有偷偷来上网的学生都缩着脑袋,深怕自己被他注意到。
江燃大剌剌坐在椅子上,他的腿与姜知宜共同分享下面那一点空间,底下好黑,从姜知宜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锋利的下颌骨线。
视线被阻碍,耳朵便变得格外灵敏一些,姜知宜听见沈时安和陆鸣都被老黄揪了出来,还有一些别的学生,也都没能逃脱。
也不知道老黄究竟是如何记得那么多人的面孔的。
她小心摒住呼吸,黑暗里几乎能听见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跳声。
没过几分钟,老黄就走到了他们这里。
网吧里光线本就昏暗,他过于宽大的身体直接又挡住了大半的光线,江燃薄唇紧抿,神色冷淡地注视着电脑屏幕,手指在上面不断移动。
应该是为了做样子,所以打开了一个新的电脑游戏。
姜知宜看到老黄的脚步停在了江燃身后,但他却仿若未察,手里的动作半点也没停。
直到老黄手臂撑到他的座椅上。
“好玩吗?”老黄明显在压制着怒气。
江燃这才把耳机拿下来,却没回头,懒洋洋地应:“还行。”
姜知宜吓得呼吸都要停住,整个人缩在底下动也不敢动。
江燃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害怕,没两秒,他的手若不经意地往下一垂,似是安抚地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
动作很轻。
有点儿痒。
姜知宜觉得自己的心跳又以另外一种理由,跳得愈发快。
她小心吞咽了一下口水,听见老黄冷笑了声,他说:“行,你们真行,马上就要高三了,你们一个两个都觉得自己能考好了是吧?
“这次期末准备考多少分啊?”
网吧里人人自危,没人敢接他的话。
姜知宜抬头看了一眼江燃,没想到他的目光正好落下来,四目相接,他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沈时安走过去,开始乱说话:“哎,老黄,何必生这么大气呢?你看来这儿的人,哪个是你的心肝好学生?我们考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对吧?”
他打着哈哈走过去,试图将老黄带离江燃他们这一片,老黄冷哼了声,估计心里也觉得这会儿再怎么管他们也没什么用,但还是骂道:“你们一个两个,简直不思进取!”
“是是是,您骂得对。”说完,又对着里面嚷嚷一通,“周一一人一份检讨,在升旗仪式上念,您看行不?”
老黄:“……”
话都被沈时安说完了,老黄又是一声冷哼,转念想到什么,又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问:“还不准备回家?搁这儿孵蛋呢?”
“回回回,这就回。”沈时安说,“不回都是王八蛋。”
“谁允许你说脏话的?”老黄一脚踹过去,沈时安立马嬉皮笑脸地躲开,老黄大概也懒得和他们掰扯了,又说,“等会儿我会再来一趟,要是被我发现谁还在这里上网,就不是一个检讨能解决的事了。”
他说完,正要往外走,旁边黄毛突然叫了一声:“老师!”
江燃神色一凛,猝然转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黄毛。
他平日里虽然看着也冷,但那冷多是轻慢的、不羁的,这会儿那几分轻慢与不羁全被敛去了。
只留下冷。
只留下凶。
像静待捕猎的猛兽,下一秒就能用眼神将人撕碎。
黄毛心里无端发起了毛,他咽了下口水,眼睛又若有所指地瞟向姜知宜的方向,硬着头皮说道:“怎么,帮你们七中老师教育教育好学生不行啊?”
话音落,下颌骨就突然被人捏住,江燃的眼里蓄起一个淡笑:“你试试。”
旋即便是一道骨头脱位的声音。
“谁!叫魂呢?”老黄在那边等半天都没动静,忍不住大声问。
黄毛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嘴巴合不上,也说不了话。
两边的人都静着,不敢接茬。
“没事儿。”江燃松开了黄毛的下颌骨,还颇为嫌弃地从旁边抽出一张湿纸巾,慢条斯理擦着手,“晚上路黑,让您注意着点路。”
“……”老黄骂骂咧咧走出了门,黄毛看着他的背影走远,生无可恋地又转回来对着江燃,“啊啊”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江燃懒洋洋靠进椅背里,一只腿架在膝盖上,眼皮抬起,轻飘飘看了黄毛一眼。
黄毛立马会意地摇摇头,含混不清地说着:“以后见您都绕道走,行吧?”
江燃可有可无地嗯了声,弓身,不知从哪儿摸出几张十元的纸币,慢悠悠拍到黄毛跟前:“拿去看医生,多的不用找了。”
“……”
等黄毛走远,江燃才低下眼,瞥了眼姜知宜。
桌下几乎没有亮光照过去,只有一点点昏暗的光,衬得她那双眼睛更加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