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天,洞中才传来那小圣女娇怯怯的声音:“好了,谢郎君。”
谢和转身走进洞中,只见她光脚站回了白虎皮上,脸颊发红,手指无措地在理着衣角。
这衣服似乎穿好了,又似乎没穿好。
袖子、裤腿,该套进去的全套进去遮好了,可衣带、腰带歪七扭八地系成了一团乱麻。
背后跟随他进来的那人哈哈笑了起来:“衣服带带不会系,和我一样憨脑壳壳!”
容卿的脸更红了,低着头听见谢和也笑了,有些气恼地说:“我不是不会系,是你们突然进了,我来不及整理打成了死结。”都是他们的错。
那人还在笑她,她气得抬眼瞪过去,却对上了谢和的一双眼,一张脸。
他已走到她跟前,笑着伸出手慢慢地理上了她的衣带。
男女授受不亲,容卿本能地要往后退,他勾住了她腰间乱成一团的带子说:“金尊玉贵的人族公主自然是要人伺候的。”
容卿的脸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可恨眼前的谢和却慢条斯理,手指竟一点点梳理开了死结,又一点点地替她系好。
他的手指缠裹着粗布衣带,灵巧又熟练。
其实他的手指非常漂亮,纤细俊秀,像青竹一般骨节嶙峋,只是上面有许多疤痕。
是一双伤痕累累的手。
她偷偷抬眼瞧他,刚刚她听见那人称呼他“魔尊大人”,他就是她的玉鼎对不对?
“乖乖,人族小娘娘脸蛋蛋比魔尊大人还白,就是没有毛毛。”谢和身后那人又叽里咕噜说。
容卿不看都能感受到一双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好没有礼貌。
她气得抬眼去瞪那人,竟看见谢和身后好大一只狗头!
真的是狗头,完全没有人相,就是黑黄色的杂毛毛狗脑袋,身子是人身,还穿着土黄色的粗布衣衫,可四肢全是毛茸茸的狗爪子。
这、这是狗妖吗?
好怪。
容卿忙低下眼去,总盯着人瞧失礼,可是她又忍不住地偷偷扫那狗妖,狗妖直勾勾盯着她,脑袋一歪,怪里怪气竟还有点可爱。
是谢和的下属吗?
谢和替她系好最后一条衣带,松开手坐在了交椅之上,托着腮对狗妖抬了抬下巴:“黄二,伺候人族的公主殿下洗把脸。”
黄二这个名字和乡间土狗阿黄似乎没有分别。
未来的魔尊就只有一个叫阿黄的狗做手下吗?
容卿心中犯起了嘀咕。
“晓得了魔尊大人!”狗妖精响亮地应了一声,端着手里的东西大喇喇走到容卿身前。
好高。
他走近了,容卿才发现狗妖精个头比寻常人要高出许多,像棵大树一样压在她头顶,毛茸茸的嘴筒子呼呼出着气,能看见尖尖的犬牙和舌尖。
容卿又怕又觉得怪好笑,他黑色的狗爪子捧着一个老旧的铜盆,盆里盛着清水,殷切地递到她脸下。
“山泉水呢!”他嗓门很大,和她说:“魔尊大人说人族的小娘娘洗脸要用山泉水,咱们平时喝水也没这讲究!”
“那你们平时喝什么水?”容卿下意识地问。
黄二张口就答:“下雨就喝老天爷的尿,不下雨就喝……”
“马尿。”谢和在她背后笑盈盈地接了两个字。
容卿整个灵魂被震荡了,睁大了眼睛看眼前的狗妖精,他却毫不反驳地“嘿嘿”笑了两声。
马尿……是她以为的那个马尿吗?
容卿嘴唇发白,被震撼得不敢多看,不敢多闻,僵僵地低下眼,捧起盆里的清水盥洗,心却乱成一团麻:他真是未来魔尊吗?魔尊怎么会这样土,张口……屎尿屁?
“人族的小娘娘手也没有毛毛,细细长长像大葱。”黄二盯着她,嘿嘿笑着:“人族洗脸都这样那样慢腾腾,急死人?”
容卿只当没听见,用清水将脸洗干净,朝黄二伸出手:“帕子。”
黄二没听懂地歪了歪头。
背后的谢和说:“给公主演示一下,你平时是怎么擦脸的。”
“哦哦!”黄二明白过来,将铜盆在容卿手里一放,撸起袖子,大爪子捧着水就往自己脸上泼,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然后抬起手臂,湿漉漉的脸在手臂上一通乱蹭。
容卿被溅了一脸水,惊呆了望着他,他湿漉漉的毛脸在手臂的粗布上蹭出了一大片痕迹,被打湿的狗脸还在往下滴水。
“就这样。”黄二又将铜盆从她手中拿走,“人族脑壳壳都不太好,洗脸也要人教。”
容卿呆呆地站着,下巴上的水珠摇摇欲坠。
她宁愿不擦。
谢和斜倚在交椅里,托着腮望着那单薄的背影,唇角勾了勾,娇生惯养的小猫连落难也是斯斯文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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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个没完,洞外黑漆漆一片,容卿也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了,她离开十二州时是戌时天将将落黑,一路动荡来到魔域,又被“劫持”来这洞中好半天,怎么天还没亮?
洞中没有床榻,容卿只能眠在白虎皮上,蜷缩着用虎皮裹紧自己,洞口无门,冷风灌入整个洞府像冰窖。
风声、雨声、呼噜声。
容卿无奈地看向洞口,那呼噜声正是盘卧在洞口睡觉的黄二发出来的,他像只看门的大狗一样睡着,两只耳朵立得高高,连打呼噜的嗓门也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