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院落中站了几个身穿暗紫色小袄的奴婢,她们正围成一团,正对着瘫坐在青石板上的一个丫鬟指指点点,似乎在议论着什么。丫鬟的脸上沾满了煤灰,在她的身旁还散落着一堆成色上好的银骨炭,看摔在地上的竹篓,倒像是有人刻意踹翻的。
她刚靠近,茯苓就迎了上来,替她拢紧了身上的披风,悄声道,“小姐身子才暖和些,可别再受了什么恶风,还是先赶紧进屋吧。”
苏木槿瞧得仔细,茯苓方才上前时,左侧脸颊是红肿着的,眼眶里微微泛红,还有点点泪痕。她原是个性情寡淡的,但看到茯苓一脸委屈的模样,心里就很不好受。
从前她性子软弱,好说话,偏叫冯姨娘院子里的欺负了几回,也就一笑而过。哪曾想,她退一步,对方反而寸进尺,气势凌人。
真真当她是好欺负的。
苏木槿轻轻将茯苓拉到自己的旁侧,看着满地狼藉。再看那几个杵着的丫鬟中,有几个是冯姨娘院中的贴身婢女,个个长得是尖嘴猴腮,目中无人。而瘫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婢女,苏木槿记得很是清楚。她叫青芽,原是已经出嫁了的,谁知新婚当晚,丈夫暴病而亡。而娘家嫌她晦气,把她赶了出来,自此露宿街头,无处可去。
而恰巧被出府挑灯夜游的苏木槿给碰上了,想着她可怜,便将她收进院中,差使了些膳房的杂活。按理说,这青芽是苏木槿的人。
“怎么回事?”她声音一开口,便将这几个丫鬟给镇住了。她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前举手投足间娇滴滴的小姐,今日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仅看起来精神气十足,骨子里更是多了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响亮的嗓音,将先前病娇的模样一并隐去。
听到小姐问话,冯姨娘院落里,其中一个精瘦的丫鬟,名唤冬葵的,凑了上前,笑吟吟道,“回二小姐的话,方才奴婢听到小姐房中的茯苓来找青芽,要备几锅热水冲凉。只是说来也巧了,夫人昨夜也受了点春寒,今早起来才好些,便吩咐叫膳房备些热水。”
“二小姐也知道,这些年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奴婢当时只想着快些将热水送到夫人房中。青芽却说,锅里的水是给二小姐备下的,死活不让奴婢舀水。奴婢当时只顾着夫人身子虚弱,少不得同青芽争辩了几句。谁知竟将她惹急了,上来就要打我。奴婢想着自保并没有还手,一时情急,躲闪间,竟叫青芽狠狠地打了茯苓一巴掌。”
“你撒谎。明明是你挑事在先,这一巴掌分明就是你有意打的。”其中的一个丫鬟听了冬葵的一番话语,小脸涨得通红,气不打一处来。
茯苓见此情形,也低低在地她身边,委屈巴巴地说了一句,“小姐,不是这样的……”
话音未落,苏木槿轻轻地拍了拍茯苓的手背,以示安抚。随即走到冬葵的面前,莞尔道,“方才你说,是不小心失了手?”
“回……”
啪啪。冬葵才回了一个字,苏木槿便抬手,照着她的脸颊,打了两个巴掌下去。瞬间,冬葵的双颊上就出现了五个指印,牙齿也落了血,顺着嘴角缓缓滴落下来。
这两巴掌打得毫无防备,很是爽快。
冬葵怎么也没想到,前一刻,还是笑眼盈盈的二小姐,竟然对自己下了这么重的狠手,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神情平静地叫人不寒而栗。
冬葵吃了痛,但哪能这么轻易认错,捂着脸继续诡辩道,“二小姐,奴婢说得通通都是事实。”
院内此时,鸦雀无声。
纵然冬葵哭的再凶,苏木槿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将满身狼狈的青芽,从冰冷的地面上搀扶了起来,随手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还有那几个或深或浅的脚印。
“青芽,你告诉我,刚刚都有谁欺负你?”苏木槿朱唇微启,如鸣佩环般的声音缓缓响起,却在此刻显得尤为冰冷刺骨。
青芽原是个胆小惯的,跟着苏木槿进了镇北侯府,只想讨口饭吃,为求自保,哪里敢惹是生非。现在叫她指认,更是吓得浑身哆嗦,身子摇摇欲坠。
“二小姐,您怎能强人所难啊?事实真的就是奴婢说的那样。”冬葵抹了抹泪水,先前的口齿伶俐,荡然无存。
苏木槿没有理会冬葵,而是再次冷冷地发话道,“青芽,你若是不肯说实话,我便叫人将你赶出去。”
此话一出,冬葵吓得肝胆俱裂,连哭声也收敛了不少,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在四处乱转着,趁着苏木槿不注意,偷偷支使身旁的一个小丫鬟,去给院子里的冯姨娘通风报信。
可转念一想,今日这两人是一同回府的。且从神情看上,一个娇羞地要命,另一个眼睛直勾勾的,满是柔情,都已经挪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