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裴沅祯盘坐于席上抚弄古琴,烛火与窗外的月光交织,令夜色朦胧氤氲。
琴音舒缓优雅,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流淌。
本该是动听的音色,可这样的环境却显得诡异悚然。
毕竟这座角楼偏僻,且常年无人居住。这么晚了,他为何独自在这抚琴?
沈栀栀贴着窗,目光静静落在裴沅祯身上。他侧对着她,极其专注,一半青丝落在肩头。
这么一瞧,倒有点灯下美人抚琴,娴静绰约之意。
沈栀栀听得津津有味。
一曲结束后,裴沅祯不徐不疾地抬眼。
他淡淡开口:“能说了吗?”
沈栀栀一惊,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斟酌怎么解释偷听的事,那厢就有人嘶哑地接话了。
“让......让我死个痛快......”
沈栀栀愕然朝那个声音看去,才发现屋子另一边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个蓬头垢面跪在地上。
正是那日在明辉堂破口大骂裴沅祯之人,沈栀栀记得好像是何姑娘的兄长。
才半个月不见,他整个人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奄奄一息,早已没了那日骂人的气势。
而且......胸口贯穿了两根粗.大的铁钩,沈栀栀不敢看,她怕疼。
须臾,只听裴沅祯又懒懒开口:“早点求我,也不至于受折磨。”
“是裴彦派你来杀我的?”他问。
跪在地上那人点头。
“朝中还有谁是他的党羽?”
话落,那人哆嗦起来,嘴巴发出嘶哑的声音,破碎不成语。
“笔给他。”裴沅祯吩咐:“让他写下来。”
侍卫遵命递过去一份纸笔。
过了会,当看清那人写的东西时,顿时惊恐跪地。
裴沅祯蹙眉:“拿过来给我。”
“大人......”侍卫犹豫,不敢拿。
裴沅祯起身,缓缓走到近前,瞥了眼纸上的字后,缓缓蹲下。
“你啊......”他温柔抬手,指尖划过那人的下颌:“怎如此顽固?枉我耐心弹曲给你听。”
说完,他长指一收。
下一刻,只听喀嚓的骨裂声,那人脖颈骤断。
沈栀栀大骇。
“谁人在那?”侍卫发现动静,立即拔剑。
沈栀栀躬身,屏气凝息不敢出声。
“大人,属下出去看看。”
“不必了。”
裴沅祯拦下,不以为意道:“一只野猫而已。”
沈栀栀软着腿从角楼下来,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小院。
比起看见裴沅祯杀人,裴沅祯本人更令她害怕。
前一刻还在优雅抚琴,下一刻就能徒手捏死个活生生的人。
他他他......是疯子吗?
沈栀栀跌坐在院里的椅子上。
那人在纸上写的字她看清了,上头就一句话——“你们兄妹不得好死。”
沈栀栀不明白,为何那侍卫看见这句话不敢递给裴沅祯,又为何裴沅祯二话不说就捏死了那人。
这句话隐藏着什么?
兄妹......难道裴沅祯还有妹妹?
可她从没听说过啊。
沈栀栀盯着廊下牡丹惊魂未定。
过了会,方月从外头进来。
“你去哪了?”沈栀栀问。
方月见她坐在院子里愣了下,随即回道:“栀栀姐姐,我去出恭了。”
沈栀栀狐疑,之前她跑回来时,分明听见身后有人跟着跑的脚步声。那脚步不重,听着不像是男人,可整个明辉堂后罩楼,只有她跟方月两人住。
“这里就有恭房,你为何去外头方便?”
方月解释道:“姐姐误会了,我不是在外头方便,我是去外头的恭房。我之前起身见姐姐屋子亮着却没人,还以为姐姐在恭房,所以......”
如此解释也倒行得通,沈栀栀“哦”了声。
“姐姐怎么还没睡?”方月问她。
沈栀栀起身:“我这就去睡,你也早点安置。”
沈栀栀又做梦了。
梦见裴沅祯拧她脖颈,喀嚓一声脖颈断了,他帮她接起来,然后继续拧。
一整宿拧来拧去,拧得她都烦了,最后大喊一声:“让我死个痛快!”
刚进来的方月听见这话唬了大跳,差点端不稳盆。
“栀栀姐姐怎么了?”
沈栀栀慢慢睁眼,才发现天已亮,刚才梦中喊的那一声她自己也听见了。
她尴尬了下,掩饰道:“没什么,蚊子太多了。”
“我也觉得咱们这蚊子多,”方月端水过去:“前头就有个池子,还种了这么多花树,到了春夏,最是招蚊虫。”
“姐姐放心,这事我昨日禀报给陈管事了,她说下午派人来种些驱蚊草,届时屋子里再燃驱蚊香就会好些。”
沈栀栀可有可无点头,从床榻上爬起来,然而才动了下又哎呦一声倒下去。
“姐姐?”方月来扶她。
“别碰别碰!”沈栀栀歪着脖颈:“估计是睡落枕了。”
许是听说她落枕不适,陈管事没让她去伺候裴沅祯,沈栀栀就窝在屋子里躺了一上午。
下午大壮过来看她。
“听说栀栀妹妹请了大夫,生病了?”
沈栀栀恹恹的:“没病,睡落枕了,大夫连药方都没开,就让我多按摩按摩。”
“哦。”
大壮坐下来,把带来的东西放桌上。
“是什么?”沈栀栀问。
“时菊托我送来的。快到端午了,她家里给她送了粽子过来,让你也尝尝味儿。”大壮笑:“沾栀栀妹妹的光,我也得了两个尝鲜。”
沈栀栀扒拉开布袋,里头鸡蛋大的玲珑粽,一串串的还挺好看。
“你等会。”她起身,跑去屋里抱了个匣子出来:“帮我把这个交给时菊,让她也尝尝。”
大壮打开看,里头是做好的牛肉干。他笑问:“我没有?”
“你也有,里头两包,你跟时菊分。”
吃饱喝足,沈栀栀开始歇午觉。
迷迷糊糊间,发现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落在她脸上。
她抬手挥开。
随即,那东西又凑过来,毛绒绒且热乎乎。
沈栀栀顿时惊醒。
坐起一看,一坨雪白庞然大物扑在她床榻边。
是真的大,几乎能占据她半张床那么大,还吐出长长的舌头颤啊颤。
沈栀栀缓了缓,转头瞧见方月站在门边也吓得脸色发白。
“狗大人,你怎么在这?”
被这只恶犬吓得多了,沈栀栀勉强能镇定地跟它说话了。
斯哈斯哈......
“你主人呢?你成天这么乱窜他不管吗?”
“养狗怎么能这样,绳也不栓,一点道德也没有。”
她这边怨气冲天碎碎念,门口的方月脸色更白了。
这沈栀栀是吓傻了么?敢私下编排大人,她不知道这明辉堂到处都是暗卫吗?
“方月,”沈栀栀喊:“快去拿包牛肉干来。”
“好。”方月心肝胆颤地跑出门。
阮乌两只前腿趴在榻上斯哈斯哈,像是听懂了沈栀栀口中的那句“牛肉干”,心情极好。
还用毛茸茸的爪子扒拉沈栀栀的锦被。
“干什么!”沈栀栀扯回去。
她昨晚被裴沅祯拧了一宿的脖颈,累得很,还想睡。
沈栀栀躺下,阮乌继续用毛茸茸的爪子拉她肩膀,然后又扒拉她的脸。
被打搅睡眠,任谁的脾气都不会太好。
沈栀栀不耐烦:“狗大人,你青天白日闯姑娘家的卧室,你主人知道吗?”
“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你整日这么闲是不是也挺无聊?”
“我给你介绍个媳妇儿吧,不收你银子。”
“等你有媳妇你就不得闲了。回头再生一窝狗崽子,得天天带孩子,得养家......哦,你不用养家,你主人会帮你养媳妇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