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之前, 由解鸣谦摸出铜钱起卦,确定卦象为吉,成功率偏高后, 解鸣谦和三和请程铭礼出小园林, 之后两人分别往东西方向走。
解鸣谦往东, 三和道长往西,意味着一阳一阴。
年轻如壮阳,年老似老阴。
以整座小园林为太极, 解鸣谦和三和道长站在太极的阴阳圈位置,周围以龙九子镇器为阵基, 盘腿坐下。
三和道长瞧了瞧天色,给解鸣谦打电话:“师叔,我这边弄好了, 你那边呢?”
“也弄好了。”解鸣谦看了看时间, 道,“十二点半, 正式开始。”
一天阳光最烈的时候, 是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而他们破阵的最佳时间, 也是这个时间段。
只是上午耗费了那么长时间,加上又吃个饭, 赶不上十二点正点,只能选个尽可能早的整点时间。
“好。”
挂了电话,解鸣谦和三和道长打开手机时间,调息运气, 一边将身体状态调到最佳, 一边等待时机到来。
十二点二十九分五十秒, 解鸣谦将手机收回兜包里,默念倒计时。
十二点三十分,解鸣谦福至心灵抬起手,与此同时,兜包里的手机闹铃准备响起。
解鸣谦口念经文,掐诀外释元气,以他和三和道长为中心,龙九子为媒介,玉符和朱砂为诛刀,撬动小林园内的大阵。
埋在地底的阵基不甘心被破,无数阴气从地底喷涌而出。
这是地气,也是其中阴气。
明明是冬日难得的大烈阳,此刻却阴沉得好似要下雪一般,天上天象,在吴城内分为两种截然不同的两种天气。
小园林外,阳光温暖,气候宜人,小园林内,乌云沉沉,阴风阵阵。
涌出的底气更是化作无数刀剑,逼杀解鸣谦和三和道长。
小园林附近的车流和行人,在还未靠近小园林附近时,本能选择绕开,在家里带着的,这瞬间也觉得家里不舒服,出门走走,外出游玩。
这是负面磁场给人的暗示,身体本能促使人远离。
一瞬间,整个小园林,安谧寂静,诡异无比。
除了院内解鸣谦和三和道长,便只有等在外边的程铭礼。
‘万人空巷’,并非传言。
这一刻,以身当刃的解鸣谦和三和道长感觉不是很好,冬天本来就冷,地气上涌,阴寒更是长针刺穿肉..身.筋脉似的一个劲得往骨髓里钻,随着体内元气不断外溢,因内蕴元气而冬暖夏凉的体质破掉,体内温度随着元气减少而降低。
这是两人和阵法之间的对抗,一旦两人意志软弱点,扛不住阴气侵噬,便会破阵失败,到时候两人不仅会遭到反噬,还会落下阴气入体的后遗症,在治好之前,外边稍微风大点水汽湿点,就会这里痛哪里痛,比风湿病病人还难熬。
这只是第一波,扛过这一波,幕后之人被惊动,会操纵阵法反击,那时,才是真正的硬仗。
解鸣谦和三和道长都知道这点,只闭目专注念经。
冰霜覆盖住解鸣谦和三和道长的须发,有冰凌附在外边,鼻尖更是有细小的冰晶渣子附着,唇..瓣.青紫毫无血色。
但两人面上并无异色,好似冰雪加身,是在热泉里沐浴。
两人嘴中经文越念越急,阵基跳动得越来越厉害,地上阴气上涌速度反而加慢,漫长又好似一瞬的一刻钟,阴沉沉的苍灰色的天,忽然冒出一点亮光。
那亮光如夜晚的星子般,微小,暗淡,却在黑压压的夜晚,让行人瞧见前行的亮光。
它还没穿透一层又一层的云层,但它在努力穿透云层,和地上的解鸣谦还有三和道长一起努力。
挡着它的云层越来越薄,它越来越亮,当它第一缕阳光投下小园林,掠过屋顶的脊兽,苍青色的琉璃瓦,折射出动人光辉时,小园林内,上涌的地气戛然而止,而院内的阴气在阳光照耀下,如那清晨的白雾,一点点散去。
意识到这点,三和道长和解鸣谦没有放松,反而更为警惕。
该幕后使者下场了。
遥遥的青山山顶,一座精致的翘檐斗角的道观内,一名鹤发童颜、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摸摸身前木鱼,低声道:“老伙计,咱们将那不自量力的东西废了吧。”
他感觉到,自己落在翁家的布置,有玄术师意图毁掉。
一开始他并未放到心上,毕竟那大阵他十来年准备,又耗费数年才布成,便算是他这个阵主,想要破阵,都千难万难。
更何况吴城,没有比他厉害的术法师,那些废物,天天去游小园林,也发现不了任何不对。
有玄术师能够发现,已让他惊诧,玄术师意图破阵,更是让他觉得不可理喻。
为了这个计划,他一直留意那些天师消息,他确定那些天师,没有谁来到吴城。
既然不是天师,他便无所畏惧。
他拿出木槌,一边念经一边有节奏地敲木鱼。
山上云层厚重,云层稀薄处的天光一束束地下落,再空中散射出丁达尔光束。
丁达尔光束落到道观红底金边的牌匾上,冲虚殿三个硕大的鎏金大字,熠熠生辉。
老道士一动手,解鸣谦和三和道长就感应到了,两人明显感觉到,之前缓和的压力与阴气,又重新聚拢,本来遥遥欲散,即将分崩离析的阵法,被一股外力注入,又变得坚不可摧。
解鸣谦和三和道长知道,这场硬仗,此时才算是开始。
两人从兜包里摸出朱砂,在龙九子额心点上一点。
这叫朱砂点灵,增强龙九子灵性,也让它们镇压阵法的威力更强。
与此同时,再次施诀,勾连玉符成阵,对抗埋在下边的诸天星辰祭神大阵。
两方阵法来回争斗,白虎腾跃,青龙摆尾,一龙一虎,交缠痴斗。
龙是地龙,虎是白虎,地龙秉地气而生,白虎秉金精之阳而生,主杀伐,克天下一切阴邪。
冲虚殿内,老道士察觉到实力不弱于地龙的白虎,面色就是一变,“老杀才!”
是哪个老杀才出关,坏他好事?
竟同样以诸天星辰祭神大阵对阵他的诸天星辰祭神大阵。
且那用于破阵的玉石等级不低。
有这等财力,好好活着不好吗?偏要找死!
老道士敲击木鱼更急,木鱼声脆,一声急似一声,如那大雨嘈嘈。
候在门外的徒弟听见这并不平静的木鱼声,有些惊讶。
他服侍蒙师这么久,蒙师的经文一直都是平和的、静心的,不徐不疾,让人头脑一清,心平气和,不自觉被吸引,何时蒙师木鱼声这般焦躁,充满杀机与煞意?
他探头往里瞧了一眼,蒙师往常红润若婴儿的脸颊,泛着不健康的白,那年轻平滑的脸上,滋生细细的皱纹。
徒弟唬了老大一跳,师父情况,一看就是元气外泄导致的维持不住道体。
遭遇强敌了?
他连忙给大师兄打电话。
蒙师反击加强,解鸣谦摸出朱砂洒在地上,洒在龙九子身上,再次换诀。
压力一下子扛到他这边,三和道长那边攻击减缓,意识到这点,三和道长叹息一声,跟着摸出朱砂洒地。
他年已老矣,师叔还年轻,未来充满无限可能。
师叔怜惜他老弱衰败,不愿他遭遇重伤,他又岂不怜惜师叔年轻,愿以这残躯,为他再撑上一段时间?
他成为天师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但解鸣谦却很有可能与他师父一样,成为新的天师。
玄阳观代代一脉亲传,所收徒弟无一不是天资绝伦之辈,每隔三四代,至少会有一个天师,更甚者,代代天师。
这一点,旁的道观羡慕,却自知无法做到。
这是玄阳观牺牲壮大自己流派得来的荣耀。
玄阳观代代只收一徒,这一流派所有气运,都压到那脉弟子身上,天赋加上流派气运,想无出息也难。
但其他流派无人敢这么做。
他们没这样的自信,也没这样的底气,确定自己只收一徒,自己流派不会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毕竟代代只有一颗独苗苗,太容易出问题了,一旦独苗苗还没收到合心意的徒弟前出事,这一脉就彻底断绝。
像解鸣谦的师父叶有则,要不是活得长久,在九十多岁的高龄收下解鸣谦,而解鸣谦又另有机缘,得以延长寿命,玄阳观将再无后人。
一个是老迈再无进步的自己,一个是未来的天师苗子,三和道长想也不想的,选择庇佑解鸣谦。
更何况,解鸣谦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三和道长平心静气,又洒了一遍朱砂。
受到威胁,阴气和地气凝聚成剑,无形却真实穿过三和道长,三和道长摇晃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他面无表情,再次往地上撒朱砂。
解鸣谦感应到三和道长的动作,眉头微凝,也加快撒朱砂的动作。
三和道长和解鸣谦一发力,白虎如吃了精力丹,一扑一剪一掀,将地龙抓得伤痕累累,连肉..身.都淡上几分,瞧出几分虚幻。
白虎趁热打铁,张嘴,咬向地龙喉管。
“噗——”
老道士一口鲜血吐出,落到身前木鱼上,被木鱼吸收。
他的正前方,冲虚道人的雕像端坐在神台上,嘴角含笑,雍容和硕。
它望着老道士,永远和善鼓励,犹如普度众生。
当年雕刻冲虚道人雕像时,参考了观世音菩萨、佛祖和玉皇大帝像,眉眼细长,脸蛋圆润如鹅卵,慈眉善目,宝相庄严,力求信众一眼瞧过去,都觉得这人是救苦救难的神仙。
以往老道士也喜欢对着这神像念经,好似自己父亲真的成为了天生仙神,自己是仙神之子。
可是此时身受重伤,这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的神像依旧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望着他,他心底徒然滋生一股戾气。
不是说长辈庇佑吗?
他这直系血脉受了伤,不该施展神力庇佑他?
笑什么笑?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神像,面上从容与嘲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焦躁。
到底是哪个老杀才,居然这么厉害?
老道士几十年顺风顺水,被人追着捧着不曾一败,更不曾受伤,早已忘了艰难斗法以及受伤的滋味。
他抹抹嘴角的血,体内元气尽数灌入木槌,敲击木鱼。
“笃笃笃……”
木鱼声更为频密,但较之之前的富有节奏,此时木鱼声有点乱了。
守在门外的徒弟心生骇然。
自己心内如神、一向万事如乾坤在握的师父,心乱了,反击乱了。
这说明,他师父身处下风。
这怎么可能?
吴城根本没有实力超过他师父的。
老道士发了狠,解鸣谦和三和道长那边压力骤增,两人都想着替对方多承担一些,也跟着耗尽全力。
白虎愈发凶猛健壮,撕咬地龙更是凶悍异常,只是地龙身形也暴涨一波,竟反过来缠绞着白虎身躯,不断用力,用力。
白虎嗷嗷惨叫,埋头,利牙森森,咬向青龙晗下,用力发狠。
一个长身箍缠,一个獠牙刺肉,两相僵持,拼尽全力。
解鸣谦和三和道长同时感觉到阴气如长蛇,一圈圈地腐蚀镇物龙九子,缠到两人身上。
龙九子身上出现皴裂,额心朱砂更是黯淡地如墙上蚊子血,透露着不详。
三和道长想要给龙九子摸上朱砂,只苦于抵抗阴气,没法腾出手来。
倒是解鸣谦见状,指尖用力,划过指腹,将指腹鲜血,抹到龙九子上。
阴气透过伤口往解鸣谦体内钻,如冰龙般寒凉的气意,一点点蔓延上他的筋脉根骨,让他本能的牙齿打颤,动作变缓。
他咬咬唇,以疼痛抵住这股寒意,坚定的一往无前的,继续破开指腹伤口,将其他龙九子的额心,都滴上一滴鲜血。
解鸣谦修炼多年,体内鲜血蕴含元气,又因他修炼功法属阳,鲜血亦带着克破阴邪的阳刚之气,他魂带功德,体内之血亦沾染微薄功德之气。
他的血,是比朱砂更好的驱邪圣品。
龙九子得此滴血相助,身上宝华光芒再绽,周遭阴气地气驱散,增幅到阵法之上,便是埋在阵基处的玉符和朱砂,又朝原本阴玉阵基咄咄逼破。
白虎身上气势再涨,狂吼一声,森森獠牙竟硬生生地将低龙晗下咬穿,龙珠半碎。
地龙悲愤,身子用力一搅,白虎身躯被地龙硬生生缠碎,硕大的白虎往旁一溜,重新化成完整白虎时,个头小了一半。
白虎身躯毁灭瞬间,解鸣谦、三和道长同时呕出一口鲜血,但冲虚殿内,那老道士更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他用尽全力去敲木鱼,然而木鱼声弱,咚咚咚地,慢若撞钟。
守在门外的弟子大急,冲了进去,“师父。”
老道士盯着这个弟子,目光可怖,眼布红丝,好似穷途末路的老兽,带着最后的倔强与孤勇。
肉眼可见的外强中干,外表凶性不减,内里却因疲惫、老迈、饥饿、干渴等,早已不复当年英悍。
老道士双眼闪烁,似要说什么,但他死咬着唇,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不敢张口,他怕自己张口,连翻吐出鲜血,泄了那口气,他顽强地敲击着木鱼,盯着自己徒弟,意图让他了解自己的需求,传功帮忙。
然而他平时积威甚重,平时若徒弟随意进出大殿打扰到他,他会发脾气,这次徒弟跑进来是凭着一腔关心,已经越了老道士底线,一见老道士怒瞪着他,忆及往事,吓得连连后退,条件反射地认错求饶,“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这就去门外守着。”
说着,又冲出门外,生怕晚了半步,被老道士发作。
老道士眼睁睁地望着自己最后的希望跑走,怒气不可抑制上涌,一口老血再也憋不住,哇地吐出来。
竖子,朽木,榆木脑袋,气煞我也!
老道士疯狂辱骂守在门外的小徒弟,瞪着一双外凸的大眼往后倒去。
他手中木鱼从他掌心掉落,咚地落到地上,又咕噜噜地滚走。
跑走的弟子见老道士往后倒,又吓得冲进去,一个滑跪,接住了老道士即将倒地的身体,他焦急喊道:“师父,师父!”
他抓住老道士的手,给他输入元气。
还剩最后一口气的老道士,紧紧抓住小徒弟,气得恨不得将他梆梆梆地敲几脑棒子。
早干嘛去了?早干嘛去了?
“你,”老道士忽然“哇”地连连吐血,气息更为虚弱。
阵破了。
老道士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师父!”小徒弟抱着老道士,往山下跑。
那边,解鸣谦缓过地龙那一击,一发狠,将所有的朱砂以某种规律全洒在地上,为了破阵,他摘下左手上的那三枚铜钱,以天地人三才方向设阵,将所有元气都输了出去。
最后一击,不成功,便成仁。
解鸣谦双眸半阖,咒文越念越快,几乎听不起咒语内容。
而随着解鸣谦动作,小了四五圈的白虎从地上爬起,步态轻盈,矫健有劲。
而地龙缺失半颗龙珠,又没有新的力量补充,整条龙萎靡不振。
它努力奋斗,想要诛杀白虎,然后白虎身形灵巧,躲闪灵便,几个呼吸间,便躲过青龙摆尾,如风般落到地龙下颔之下。
它奋力一跃,再次咬上地龙下颔,咬向那剩余的半颗龙珠。
“咔嚓——”
剩余半颗龙珠碎裂,地龙虚弱,萎靡倒地,不剩下多少攻击力。
这时,白虎从从容容跳到青龙后背,爪尖勾抓,攻向地龙三寸。
地龙三寸,是地龙最脆弱的地方。
地龙翻滚着身子,不让白虎得逞,但白虎乃少壮,地龙却老迈,白虎背后力量如日中天,地龙后边之力日薄西山,又如何抵抗得过?
不过两回合,白虎爪尖斩断地龙脊椎薄弱处,整条地龙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动弹动静,越来越小,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