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还挺硬。明知道这事儿不可能。倒不是怕敌军冲进来,西州东城门口,离得近些的地方,就没有能埋伏兵的。埋得远,一旦发动,即便是骑兵,也无法在城门再次关闭前赶上。所以,他不怕开城门,反倒是林繁,孤身一人进城来,那不是武勇,而是鲁莽没脑子。嘴上说说而已。不过……余柏看了眼天色。太阳下山前,自是能把敌军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一旦天黑下来,极有可能会错判伏兵前进,真被偷一手。不能继续这么耗着。余柏便道:“不劳烦小将军了,我使人去取。”说完,余柏吩咐了身边亲信。很快,高高城墙上,一条长绳垂下。一兵士摩拳擦掌,跃上城墙,顺着绳子利索滑下,站在地上。那兵士小跑着上前,而后停下。恰恰停在了大周弓兵们的射程之外,他双手举起,冲林繁一抱拳。意思明明白白。冯仲看着就牙疼。林繁肯定不怕再往前一段,但冯仲怎么敢让他上前?彻底进入城墙上弓箭手的射杀范围内,到时候万箭齐发,那真要命了。“来个人,”冯仲叫道,“替定国公把信送出去。”话音一落,一时间,无人敢动。拼杀搏命是一回事,孤身涉险赌运气又是另一回事儿。人群中,冯靖死死咬紧了牙关。那道圣旨带来了很多影响,他就在兵士们之间,他很清楚。白日闲谈时,夜里睡不着觉时,左右之人都在说道。冯靖听得万分难过。可他没有去插嘴,在赤衣卫当差时,定国公就教过他,甭管那些犯事儿的人怎么狡辩,证据扔在脸上了,就老实了。举一反三,是不是存心造反,不用去争。战果摆出来,一切自有定论。打下西州,极其重要。好不容易说服李芥得来的劝降信,也一定要发挥出作用。眼下,必须得有一人出列。双方传递书信,只小兵上前,即便在射程之内,西凉人按说是不会动手的。可若是定国公或者冯将军上前,状况就截然不同了。什么道义、什么脸面,有开战之前先杀对方一大将重要吗?所以,那两人绝不能涉险。冯靖往侧边迈了一步,与冯仲道:“我去!”这时候不上,什么时候上?如果连他这样、追随了定国公几年的人都不愿意,其他人又怎么会相信定国公呢?冯 冯仲冲他颔首。冯靖把害怕抛在脑后,飞跑着奔向前,赶到林繁身边。林繁低头看他。以林繁对冯靖的了解,看得出他非常紧张。“别慌,”林繁鼓励道,“李芥是个爽快人,余柏既然与李芥交好,应该也不是什么没脸没皮的。”冯靖努力挤出个笑容来。战场有战场的规矩,一般而言,双方都十分尊重。譬如,不杀来使。可使节就一定安全吗?不尽然。总有不管不顾,把来使都砍了的。同样的,两将单挑,数百回合,也有不讲道理、暗中放冷箭的。那些无耻行径自然被人唾弃,可倒霉了的,他就已经倒霉了。冯靖从林繁手中接过信,道:“我这么一无名小卒,余柏把名声丢在我这儿,那他太亏了。”说完后,冯靖舒了一口气,面前那西凉兵,大步走去。厚厚的信封交到西凉兵手中,冯靖壮着胆子,道:“辛苦这位兄弟了。”而后,他后退几步,又转过身,把后背留给敌方,稳着步子走回了林繁身边。林繁看在眼中,笑道:“装腔作势。”既已安全,冯靖胆儿更大了些,底气也足了:“这是气度,大周的脸面不能丢。”林繁笑得不行。城墙上,余柏把这一番动静都看在眼里。阵前说笑,举手投足,自在肆意。仿佛在他的眼中,战场也好,酒场也罢,都是一样的。林繁是真的敢,也是真的行。后生可畏。不得不佩服。下去取信的兵士退回城墙脚下,顺着绳子爬了上来,把信交给余柏。余柏打开来看,上头字迹,果真是李芥亲笔。再扫一眼内容,余柏心惊肉跳。他一点儿都没有想到,李芥写下的竟然会是劝降之话。周人到底许诺了李芥什么?不,不对。李芥那等铁骨铮铮的硬汉,银钱、权势根本不可能打动他,周人没有任何可以要挟李芥的东西,是李芥自己、低下了头……怕自己的脸色太难看了,余柏根本不敢仔细阅读,只匆匆几眼就把信收了起来。远处,林繁高声喊道:“余将军,不知看完李芥将军的劝降信,你有何感想?”余柏捏着信封的手,关节都泛白了。诛心之语!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仅仅是“劝降”两个字,就让他身边守城的兵士们愕然不已。林繁继续高喊着:“李芥将军一身傲骨,自从被俘,从未有示弱之言。只因西凉朝中小人众多,以至鸣沙关失守,让李将军心寒不已。西凉强弩之末,连李将军都放弃了,只想让西州城百姓少受围城之苦,而写信劝解,余将军可不要辜负了李将军的一片苦心。”余柏无言以对。身边兵士们已经在窃窃议论了,而他根本无法坚定地去反驳什么。“莫要逞口舌,”余柏只能这么说着,“李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说完,余柏急急走下城墙。他需要静下来,认真看一看李芥的信。也许,其中还有什么玄机呢?第316章 血是慢慢冷的劝降信已经送出,该喊的话也对着城上兵士们喊着,冯仲大手一挥,军阵依次有序后退。林繁驱马,走在冯仲边上。冯将军摸着胡子,问林繁道:“依你看,余柏多久能想明白?”林繁笑着道:“他要是个拧巴的,回去就把信烧了,要跟我们血战到底。”冯仲一听,哭笑不得。这小子真是……与他说正经的,他却开起了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