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敌对的两方,到了这时候,也不可能坐下来商讨谁偷袭了谁。而刘贲,盯着一伙马贼,才会晓得这些。昨夜,得知先锋要到,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被毛将军调回从玉沙口调回了飞门关。本以为领先锋的会是秦威,没想到,却是林繁。“他老人家,”刘贲问,“交代了什么?当真是身体不行?”林繁道:“身体确实欠妥,但他即便起不了身,也想来飞门关指挥战局,哪怕是把病榻抬来。”刘贲啧了声。老侯爷是个什么脾气,他们都应该很清楚。病重都要坚持指挥,林宣也是一个样。他们私下说话,林繁根本不用替秦胤表态,那么,这句就不是态度,而是交代了。刘贲心领神会,长刀往地上一插:“不太好办,但可以试试。”正说着,毛将军背着手过来。见这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蹲着,他问道:“在说什么呢?”刘贲道:“这不是初来乍到,问我玉沙口是个什么状况嘛,就一旧城关,破破烂烂的。”毛将军点了点头,与林繁道:“昨儿与你说过,要想观察到西凉军中状况,得进到玉沙口。你若想去,可以让人给你带路,这两地之间,遇不上西凉兵。”林繁应了声。刘贲又道:“要我说,还是我去,把曹伦调回来。”显然,毛将军对刘贲昨夜的表现很不满意,摆了摆手,并不答应。刘贲见状,也不坚持。三人正说着,忽然,城墙上传来长长的号角声。毛将军脸色一沉,大步往城墙上跑,林繁与刘贲亦赶紧跟了上去。天际旁,与初升日头交叠在一起的,是一道狼烟。刘贲一拍大腿:“玉沙口北侧,老甄他们跟西凉人打起来了?”……京城中,秦胤依旧抱病。朝堂之上,因着西边打仗,也没有因为大军增援去了,就放下心来。偶有几个乐观的,觉得大军抵达后,就能逼得西凉人退兵。他们在金銮殿上高谈阔论,夸赞冯仲的经验,更是吹捧皇上用兵有方。黄太师面色凝重。他太知道了,西凉此次不会退兵,冯仲带兵去,也不是想着敌军退兵就班师回朝的,之后必定有大战。他相信大周会胜利,可他也会担心黄逸。正思量着,忽然间,外头驿兵冲到殿前。层层往里递,徐公公接过军报,交到皇上手中。皇上打开一看,神情迅速阴沉下来。黄太师见状,心一紧。第170章 怪得很军报合上。皇上丢还给了徐公公,没有对上头的内容做任何一句评点,亦或是说明。若非那阴云密布的面色,几乎要让人觉得,那不是一份紧急的军报,而是一封闲着没事、毫无意义的采买单子、菜名册子。黄太师熟知皇上性格,琢磨着,这军报上的内容,恐怕很不乐观。底下众臣,一时之间,面面相觑。按说吧,上头写了什么,该说出来。皇上既不开口,他们也要有人问。偏这时候,适不适合问?这个当口上,就彰显出耿直人的重要性了。最耿直的武将,永宁侯老爷子,躺在家里养病;最耿直的文臣,徐太傅老大人,砌墙闭门好久了。原先还有冯将军、安北侯那样愿意踏出一步,去直面皇上脾气的,眼下,他们出征去了。留下来的,自认还算耿直的,又都盼着,能有比自己更耿直的。打边鼓不难,难的是冲锋陷阵。抬眼往前头瞧瞧,指着黄太师、范太保先开口?这两位不是耿不耿直的事,而是,待下朝后,他们会立刻进御书房里,军报如何,马上就能知晓,然后做出各种判断与谏言,实在没必要在金銮殿里、眼瞅着龙威震怒时,非得去点把火。兵部董侍郎左右看了圈,没有更耿直了。心火上涌,正要往边上迈一步,去当先锋,被史尚书背着手拦住了。董侍郎一脸不忿,见史尚书在背后的手几乎摇成了拨浪鼓,不得不给上峰一个面子,没有站出去。殿内气氛沉重,皇上心思显然已不在其他事情上,徐公公扯着嗓子“退朝”。皇上从龙椅上起身,大步流星往外头走。恭送皇上离开后,有人三三两两散着往各自衙门去,也有人心里惦记着,把黄太师、范太保围在正中,说着自己的想法。“飞门关出了什么状况?观皇上面容,怕是极其不乐观。”“算算日子,冯将军带着大军,差不多该抵达了。”“不能这么算,今儿送达的军报,那得是前几日从关口送回来的,冯将军当时应是未到。”“那先锋也该抵达了,别是西凉人赶在大军增援之前,又与守军打了一仗?”“冯将军一到,接手个烂摊子?”“别自己吓唬自己,飞门关守军即便防不住西凉人,一旦大军都到了,由冯将军带领,一定能重振旗鼓。”“就是,又不是冯将军没打胜仗。”黄太师听他们絮絮叨叨一连串,绷着脸不吭声。一个个这么能的,刚皇上在时,怎么不站出来说道说道?连那军报上到底写了什么,都一无所知,还张着口分析得头头是道。“那先锋营,是定国公带领,点了骑兵列阵,先行增援的吧?”“定国公毕竟年轻。”“前脚刚到,人疲马乏,还没缓过来,敌军来袭,只怕他们也没有办法。”这几句话一出,黄太师那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一下子跟抹了层白及浆子似的。范太保看在眼里。骑兵名册,先前有报备兵部,黄逸的名字就在上头。这么毫无根据地胡乱推测,继续下去,只怕要推断成先锋军战损惨重了。重重咳嗽了两声,范太保与黄太师道:“快走,莫叫皇上久候。”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不好拦着他们,让出一条路来。范太保扯着黄太师的袖子,连拉带拽,把人带出金銮殿,这才松了手。“你真操心,赶紧去看看军报才是,”范太保道,“瞎猜有什么好猜的。”“并非操心,并没有操心,而是,”黄太师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而是,朝会上不提,皇上走了就……”范太保嘿嘿笑了几声:“怪不得他们。”这么多年的老同僚,不用细说,黄太师也明白范太保的意思。来回想想,叹了口气。也是,怪不得他们。这么多年,先头冲锋陷阵的那几位,遇事从不退缩。有那几位开道,其他人“安逸”惯了,仅仅学会了敲边鼓,或是见缝插针说几句。结果,开道的人不在,一下子就都傻眼了。当然,也不止其他大臣,他们两个老骨头其实也一样。长久以来,为了防止那几位先锋冲得太猛,范太保劝先锋,黄太师稳皇上,两人在中间一直做着左右说项的活儿,也最熟悉这个。今儿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没有先锋,皇上也憋着,整个场面就不是那么一个味儿,连他们两人都无所适从了。怪得很!“老侯爷病得真不是时候。”范太保嘀咕着。黄太师道:“他若病好了,当即就往飞门关去,也不会留在京中。”“还得再去劝劝老太傅,”范太保赞同道,“缺人手啊,不得劲。”两人一面说,一面走。刚拐过大殿长廊,就见后头楼梯下,史尚书与董侍郎在说着些什么。先前被阻拦,董侍郎遵照了上峰的意思,心里却不赞同:“不问问明白,全瞎猜呢。越猜越乱。”“假的真不了,等御书房里弄明白,回去一说,也就太平了,”史尚书道,“真在早朝上打破砂锅问到底,皇上气头上震怒,劝都不好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