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出门赴宴,回来之后,苏轼总是一副意犹未尽,有种要爬到房顶上,登高赋诗一首的慷慨激昂。
其实,多半是喝醉了自后的副作用。
可是,这日怪了。
苏轼从马车上来,身上竟然没有酒气,更没有脂粉气,甚至连饭菜的肉糜之气都不带一分。刚回家,就气冲冲的去了书房。
高俅将马从车辕上卸下来,牵着马去了后院。
“高俅,我父亲怎么了?”
苏过不是自己想要问,而是他母亲担心苏轼,总觉得回到家里的苏轼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有种在外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回家生闷气的样子。
高俅口渴的嗓子眼都快冒烟了,急忙舀了一瓢冷水,咕咚咕咚的牛饮了一番,这才爽冽的大声赞叹。不过,随后脸色又苦了下来,无奈道:“学士在外头被人撅了面子。说出门参加酒宴,美酒不见,舞女也不来”
“没问你这些。”苏过气地脑仁疼,那是他爹,出门穷快活去了,把他亲娘和姨娘丢家里,还好意思回家装出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再说,高俅你胡乱嚼舌根子干什么?
你就是个跟班的,对少主人就这态度?
有点眼力成不成?
高球这才意识到失误,懊恼的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算是认错了。开始娓娓道来:“三公子,你没去,这是不知道。今日的客人来的都是颍州地面的乡绅,还有一个和尚叫了行的,说是觉老和尚的师弟。一上来就问学士,如今天下法度不变,而苍生不宁,是何道理?”
“三公子,你听听,这话不是给学士挖坑,硬拖着要把学士往沟里带吗?”高俅很气愤,他发现颍州的当地士人已经不那么可爱了,甚至开始憎恶起来:“这变法的事,学士不能说,我等也不能说。难不成让学士说违心之言?太可恨了,更可恨的是,这个了行和尚不过是其他人推出来的幌子而已,如果学士一激动,说了不该说的话,不用三日,恐怕京城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了。”
“觉老和尚?那是个好人啊!”苏过惊愕道。
了元和尚是苏轼的挚友,法名了元,死后赐号佛印。
佛印这个法号就听着要响亮很多,但是这是了元和尚死后,皇帝赐予的佛号,是朝廷表彰了元和尚弘扬佛法的功德。
就算是法名,普通人是不能叫的,这是佛甲弟子出家之后,师傅给取的佛家名字。只有佛门长辈才能称呼,一般僧人称呼自己俗家名字,或者法号。普通僧人的法号都是自己取的名字,有很多意义,不外乎为了解除人生中的困惑,为了表述自己入佛门的心愿等等。
高俅直呼了行的法名,可见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和尚非常不满。
以至于了元和苏轼的交情都被抹杀了,可见他心头的愤怒有多大。
至于说了元和尚和苏轼的故事很多,但苏轼被贬谪黄州的时候,一开始是住在庙里的,吃和尚家的饭,住和尚家的房子,要没有人帮忙说项,恐怕庙里的大和尚早就恼怒了。了元就是一个很多寺庙都得罪不起的大和尚,神宗皇帝也赐予过皇家利器,以表彰他在弘扬佛法上的成就。没有了元的帮忙,苏轼一开始在黄州连片瓦三餐都难以为继。
高俅怒道:“觉老和尚是个菩萨般的人,可他的师弟良心却让狗给吃了。今日之宴会,显然是故意让学士犯错。”
苏过追问:“父亲没有说什么吧?”
“学士当时虽然怒火滔天,但还是克制了。只是说了一句:人心不古。就匆匆走了。”高俅也是一阵后怕,如今的朝堂,旧党死死的盯着新党,深怕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打压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万一苏轼控制不住怒火,说了些不该说的牢骚话,肯定要倒霉。
司马君实活着的时候,苏轼倒是不用担心。毕竟司马光虽然处理政务的能力不如王安石太多了,以至于自己生生把自己累死在了宰相的位子上。
但是司马君实,还算是个君子。对待苏轼,他并没有往死里打压的意思。甚至一再忍耐。毕竟他们之前还是很好的朋友,当年苏轼受到欧阳修和包拯的关照,经常参加一些高端的会,而司马光也是常客。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年是非常好的。有这层关系在,司马光甚至一再忍让苏轼对他的冒犯。
官场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地方,苏轼虽然官阶很高,但是和司马光相比,还差了很多。而苏轼一再对司马光冷嘲热讽,要是换个人,早就忍不住,将苏轼镇压了。可是司马光没有,他一直容忍苏轼的存在。
可惜,司马光已经死了。
他是累死在了他并不擅长的政务上。
即便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操劳,可是司马光这次的宰相经历还是让他受到了很多的非议。如果他没有从洛阳回到汴梁,他或许是一个完美的人。可是当他来到了汴梁这个漩涡之中,他死后也难以逃脱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