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定年号为昭庆,但一般新皇登基,会于次年改元,以表遵循先皇遗志之意。
嘉熙二年六月初六,昭庆帝于广德大殿上,接受宗亲和百官朝贺。
朝贺之后,昭庆帝连颁数道诏书。
一道为彰表皇室宗亲。
尊亲父为太上皇,尊亲母为皇太后,封长姐楼荃为靖平长公主,次姐楼菱为宁宣长公主。
越王楼综清除逆党有功,特封为镇南王。
二道为封赏功臣。
封霍延为定国公,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
授杨广怀为左相,范玉笙为右相。
其余官员依次受封。
三道为大赦天下。
等诏书宣读完毕,众人腿都站麻了。
登基大典终于落下帷幕。
天下初定,百废待兴。
楼喻不愿浪费时间,当即召集群臣于勤政殿开会。
“这几年来,我大盛百姓时常遭逢战乱,无法安稳度日。眼下社稷初定,朕打算制定安民之策,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众人深以为然。
除庆州外,其余州府多多少少都遭受过叛军流匪作乱,老百姓苦不堪言。
范玉笙道:“汤贼虽死,但尚有不少逃兵流窜在外,微臣担心他们会逃窜到各个州府,生出兵匪之患。”
“嗯,此事交由兵部处理,拟定‘清匪计划’,诏令各州知府和驻军将领贯彻落实,力求清除匪患,以保百姓人身和财产安全!”
兵部尚书段衡立刻躬身:“微臣领旨!”
段衡原为湖州知府,同驻军统领裘光一同守卫过湖州,于军事上还算有些涉猎。
兵部尚书掌管全国军政,大多时候都由文官担任,当然,文官若精通军事,自然是锦上添花。
杨广怀道:“启禀陛下,百姓因战乱,不少家园财物被毁,该如何安抚?”
楼喻登基之前就忙着整理这些事情。
他吩咐冯二笔将计划书分发给诸臣。
“着各州知府尽快统计境内损失情况,包括城墙、屋舍、田地、粮食等等,悉数呈报中央。此事由户部负责。”
户部尚书魏思恭敬领命。
“财政部尽快清点国库账目,再呈报给朕。”
楼荃应命。
“工部依据各地城墙及防御工事毁损情况,立刻拟定修建计划。”
工部尚书吕攸应命。
“此外,受灾严重的州府,减免三年赋税。以上报告汇总后,再制定相应的援助政策。这些事必须要尽快落实!”
众臣齐声道:“遵旨!”
兵部尚书段衡再次出列。
“启禀陛下,如今西北不过两万兵力,是否应该增设兵马?”
西北原本有八万兵马,汤诚先后调遣六万兵马企图争夺天下,而今只剩下两万。
楼喻颔首,不由看向霍延,问道:“定国公此前整顿jūn_duì ,可有良策?”
霍延一直未曾发言,只是看着御案后意气风发的楼喻,就觉得满心欢喜。
听闻问话,立刻回神道:“禀陛下,微臣前些时日已进行清点,经过数场战役,庆军尚余五万四千人。现已从中抽调五千人作为禁卫军,剩余兵马则驻守京城内外。”
“可,那西北该如何?”
“昆州一战,俘虏八千余人;桐州一战,俘虏近两万人;昌奎一战,俘虏三万余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来自西北,他们本身并无谋逆之心,只是因军令不可违,不得不被汤诚裹挟造反。”
“你的意思是,可以让他们继续驻守西北?”
“是。”
楼喻又问:“俘虏中尚有不少汤诚心腹重将,他们该如何?”
“主动归降的,可留;被动俘获的,则杀。”
霍延不可能留下有异心的人。
楼喻颔首,巡视诸臣,问:“西北如今将位空悬,诸位以为,何人能担任西北统帅一职?”
段衡想也不想道:“微臣以为,定国公可担此任。”
其余大臣皆附和。
范玉笙笑着说:“霍家曾于西北立下赫赫战功,霍义与霍顺两位将军威名尚存,若定国公前去驻守,必能安定军心。”
他说着,还扯着杨广怀一起:“杨相,你说是不是?”
杨广怀不动声色打量霍延一眼,轻咳一声,“我不懂军务。”
范玉笙:“……”
楼喻不由弯唇,觉得杨广怀还跟以前一样有意思。
他便问霍延:“霍爱卿以为呢?”
霍延定定看着他:“微臣只听陛下调遣。不过,臣以为,这几次战役中,军中有不少良才涌现,若让他们驻守西北,西北定可如虎添翼。”
前一句话意思是: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后一句话意思是:但我还是希望能派别人去。
楼喻心中一甜,肃着面色道:“朕知道了,朕会仔细考虑的。”
众臣继续商谈了一些政务后,礼部尚书郎平见机出列道: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如今天下安定,四海无波。陛下年富力盛,是否广纳秀女,充盈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他原为吉州知府,现被调到京城当礼部尚书。
登基大典没他什么事儿,未料第一件事就捅了两个人的心窝子。
楼喻这几年励精图治,从未沾过女色,因大业未成,众人只当他无心此事。
而今当上皇帝,业立了,可不就要成家了嘛。
其余大臣纷纷附和。
范玉笙道:“眼下后位空悬,京中不少世家贵女均品貌端方,不如……”
“范相年岁几何?”霍延忽然打断他,沉声问。
杨广怀默默退后一步,以免被误伤。
范玉笙虽被打断,却不见恼意,回道:“范某今年二十有二,定国公为何有此一问?”
“范相可曾婚配?”霍延反问。
范玉笙道:“自然不曾。不过范某婚配与否对江山社稷并无影响,陛下有无子嗣却事关国祚。”
霍延一时竟无从反驳。
他知道范玉笙所言句句在理,也知道楼喻现在肯定非常为难。
身为臣子,他没有反驳的理由。
楼喻温声道:“新朝初定,朕尚且没有精力去做这些事。不过说到这个,朕倒是想起来,宫中还有先帝的后妃,她们该如何安置?”
这话题转得巧妙。
杨广怀立刻接话道:“陛下,微臣以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怀帝亦仁慈宽厚,宫中后妃皆年纪轻轻,不如遣散出宫,各自归家,让她们重新生活。”
这些宫妃都不曾有孕,正值芳龄,在宫中孤独凋零,还不如放她们出宫另谋出路。
郎平眉头轻蹙道:“可这不合礼法啊。”
先帝的嫔妃怎能回到民间?
范玉笙内心虽不赞同,但并未开口,只是看了一眼杨广怀,大致明白他为何这么说。
陛下尚在庆州时,便废除休妻制,其中深意,大家不可能不明白。
不仅庆州纺织厂有数千女工,其余州府也不断建造新的官营纺织厂,借鉴庆州水力大纺车的技术,招收不少女工。
除却纺织厂,其余工厂或行业渐渐也有女工的身影出现。
以庆州为首,八州女子的地位不断拔高。
女子地位提高,那么这些后妃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不是陪葬就是去庵堂清修。
至少,眼前这位陛下不会同意这等处置方式。
杨广怀语重心长道:“郞尚书,不要这么狭隘嘛,陛下登基大典时宣读的诏书你忘了?”
“什么?”
“大赦天下呀。”杨广怀笑眯眯道,“牢里的徒刑罪犯都能放出去,这些无辜的宫妃却不能,哪有这个道理?”
郎平:“……”
好像……有点道理哈。
他便默认了此事,又换了个话题:“陛下,新朝初建,是否需要加开恩科,选拔官吏,从而填补朝中空缺?”
楼喻对这事挺感兴趣,颔首道:“科举事关社稷,之后朕会拟一份草案,你照办便是。恩科便定在秋收后罢。”
“臣遵旨。”
“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吏部去办。”楼喻道。
吏部尚书叫薛齐,原本任吏部侍郎,当初城门迎接的官员中就有他。
原先的吏部尚书投靠汤党,庆军入京前夜便逃离京城,这尚书之位便由薛齐接任了。
薛齐躬身行礼:“请陛下吩咐。”
“朕当初尚在庆州时,庆州及八州有一套专门的公文体系,吏部尽快将此套体系传至中央各部门以及地方各个府衙、县衙,年底之前,全国所有公衙,必须革旧鼎新。”
薛齐没在八州待过,不是很懂这套新体系,遂道:“恕微臣愚钝,恳请陛下许臣三日学习新法。”
“自然,杨先生与范爱卿从旁协助。”
“臣等遵旨!”
要紧的政务处理完毕,众臣离开勤政殿,各自上衙办公。
李树适时跑来禀报:“陛下,镇南王在宫外求见。”
他打从田庄开始,就跟着楼喻,一直忠心耿耿,兼心思朗阔,楼喻便封他为威远侯,让他兼任禁卫军统领,掌管皇城内外。
楼喻头也不抬道:“让他进来。”
须臾,楼综入殿拜见楼喻。
楼喻笑着说:“王叔免礼,赐座。”
楼综倒也不客气,乐呵呵坐下说道:“陛下就算不赐座,臣也得厚着脸皮求个座儿,臣这把老骨头真的不顶用喽!”
“王叔春秋鼎盛,何出此言?”楼喻诧异问。
楼综哈哈一笑,“实不相瞒,臣这几年打了几场仗,伤了身体,以后就打算享享清福,过过安稳日子。”
“朕待会让御医替你瞧瞧。”
“不必不必,”楼综摆摆手,“不是什么大毛病,养养就好了。”
“那就好,”楼喻不再坚持,问道,“不知王叔见朕有何要事?”
楼综开门见山道:“臣当年举兵起事,是觉得天下不太平。而今陛下爱民如子,雄才大略,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臣手下尚有不少青壮,臣无暇管控他们,还请陛下帮帮臣呀!”
这话说得连楼喻都不禁叹服。
楼综可谓是相当识时务了。
藩王手握重兵,不管哪位皇帝都会忌惮。更何况,楼喻自己就是藩王成就大业的典型例子。
他现在不主动上交兵权,等着楼喻以后来削吗?
楼喻可不是正乾帝和嘉熙帝,楼综有自知之明。
但如果他只是干巴巴地上交兵权,或许楼喻还得推辞一下。
毕竟他在铲除汤贼一事上立了很大的功劳。
若非楼综牵制,汤诚直接集结大军攻打楼喻,楼喻就算能赢,也很有可能伤亡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