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的,去照顾得胜。”卢定云又哈了一口气,“你很快就会有用武之地了。”呼延图凑上前蹲在卢定云身边,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要起战事了?”卢定云举起雕翎箭,箭头闪着寒光,杀气腾腾,“边境太平十几年,契丹和匈奴马肥胆也肥,还能安生几日?战事一起,少爷必会赶赴沙场,咱们几个谁也跑不了。”“某不愿去打仗……”呼延图是匈奴人,若匈奴和大周开战,他该帮谁?四月十五日,姜留与哥哥一起,将郑夫人一家四口送出了康安城,在长亭话别。被表哥“教导”得老老实实的江熹辰,被一肚子话憋出了眼泪,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郑采薇则拉着姜留的手再三邀请她和江凌一起去瀛州玩。目送她们乘车远去后,姜留感叹道,“这一别,怕是几年见不着了。”在这个通信和交通都不发达的年代,才能明白离别有多销魂,长亭内外一首首的离别诗和被折秃了的柳树,都是这份销魂的见证者。江凌应了一声,“总会有见面的一日,走吧,咱们回城。”“好。”姜留随着哥哥往回走,见京兆府的差官押着几个身穿兵服的人进了明德门。好事的百姓们站在城门内外看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姜留低声道,“这些定是郎超的部下。”京兆府尹张文江负责追查酒泉百姓被羽林卫坑杀一案,被京兆府抓的这些人,定是当时挖坑、埋土的。“嗯。”马背上的哥哥望着被捆绑的将士,脸上有这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冷静,让姜留感到不安,“哥?”江凌回眸,温和地道,“待他们走远了,咱们再进城?”“好。”姜留应下,催马到了哥哥身边,与他商量道,“姨母她们一走,西院就空了出来。我想把西院当做我的议事厅,成不?”爹爹在家,府中总有客至,前院会客厅一直不得闲。西院又有母亲和六弟在,不方便让人进来报事。铺子和田庄的管事们有事来报,姜留每次都是现找空房,很是不便。妹妹愿意在这边,江凌自是求之不得,“当然可以,府里的事情不必问我,你想怎样就怎样。”姜留也不跟哥哥客气,开始跟他巴巴西院的堂屋正厅的布置怎么改。两兄妹说着话正要进城时,却听城内一阵骚乱,一群人骑马奔来,亮牌子直接冲出城门。姜留看清马背上都是秦府的人,便给鸦隐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跟上去看看。江凌望着这帮人的去向,推测道,“应是去了秦家庄。”提到秦家庄,姜留立刻想到了关在庄子里的孟庭晚,莫非是孟庭晚跑了?江凌摇了摇马鞭,唤妹妹回神,道,“咱们去南市的家具行转转,挑几扇屏风?”方才两正说到将任府西院正堂屋的屏风换掉之事,难得哥哥今日不必去书院,姜留点头,“咱们要净面屏风,回头让姐姐画几幅应景的画贴上。”江凌却,“我来画,你想要什么图案,春江月色、花开富贵还是梅兰竹菊?”姜留笑眯眯地道,“哥哥喜欢什么就画什么。”江凌闻言,开心地笑了。两人选完屏风回到任府不久,鸦隐便回来了,“秦家庄不只是丢了丢西还是少了人,正散开人四处寻找。不大一会儿,裘叔来了,言道,“孟庭晚被人劫走了,据探马消息,劫走孟庭晚的功夫极好,他们不敢跟太近,只知他们奔着西北方去了。”郑夫人的车马也去了西北,姜留立刻道,“哥,再加派人手,护送姨母她们一程吧?”江凌点头,示意姜财去办,才问裘叔,“您老觉得是何人劫走了孟庭晚?”裘叔推测道,“绝不是孟家余孽,他们找不到此等高手,应是秦家的对头趁虚而入。”康安城中,秦家的对头就是景和帝、护国公和……,姜留立刻道,“仁阳公主!”江凌点头,“八成是。”“他们想从孟庭晚身上得到?”裘叔沉吟。姜留和哥哥对了对眼神。寻找什么?那自然是被孟回舟埋在墙根下的箱子!不过那个箱子已经化成了灰,箱子里的东西也被藏得好好的,他们再逼问孟庭晚也拿不到。虽然少爷和六姑娘的目光一触即离,但还是被敏锐的裘叔看了个明明白白。看来,少爷和六姑娘有事瞒着他呢,而且这事与孟家有关。孟家有关的事,姑娘知道,少爷知道,瞒着他,想必也瞒着二爷呢。不让二爷知道,定是怕他胡来;不让自己知道,定是怕自己会做什么对姜家不利的事。如此说来,姑娘和少爷手中有与刑部大火案有关的罪证?这东西是怎么落到他二人手中的?裘叔抚须,微微一笑。------------第620章 廖传睿待六姑娘回了西院,裘叔试探着问道,“少爷与六姑娘有事瞒着老夫?”江凌并未不认,“孟庭晚不足为虑,他这条线不必追下去。至于我和妹妹得到的消息,待时机成熟,自会跟您老讲明白。”“好。”裘叔也不问时机何时才能成熟,转而说起江熹辰,“少爷应瞧出来了吧,熹辰表少爷的心全系在六姑娘身上了,少爷不觉得这是桩好姻缘?”江凌绷紧浅棕色的小脸,“不觉得!”裘叔盯着少爷的脸,兴致勃勃地问,“为何?”江凌认真道,“妹妹的婚事,自有父母做主。”裘叔笑得更深了,“少爷,姨夫人已离京,老奴派人知会和至小道长,让他继续来府里供奉三清道祖?”江凌岂会不知裘叔为何提起和至,他绷着小脸道,“我已派人去了。待会儿有人送屏风入府,裘叔让他们搬到西院正堂屋,以后西院归妹妹,她会在这边见铺子的管事们。”“是。”裘叔应下,走出房门又回头,果然发现少爷在偷偷傻笑。裘叔笑着摇摇头,迈步向外走去。少爷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等他开窍了,回想起自己曾费尽心机把做下把和至送到六姑娘身边的傻事,会是怎样的一番心境?想到这里,裘叔忽然笑出来声,万分期待那一日的到来。且不说江凌将来心境会如何,蹲在马厩里的呼延图此时却十分担心。正在给得胜按压马腿舒筋活血的黄万平问道,“呼延兄,你这是怎么了?”嗯……呼延图小声问,“老黄,你说二爷脸上的伤疤能治好不?”“自是能的。”管提举的医术加宫中最好的药材,岂能治不好这点小伤?黄万平敢把全部家当都押上,赌二爷脸上留疤,万岁会把太医院提举关舒予送去马厩,跟他一起养马!“那就好。”呼延图松了一口气,他真怕二爷脸上的伤治不好,笑起来跟裘叔一样吓人。四月转瞬即过,进入五月后,姜松以五品编修的身份从礼部搬去了翰林院,右羽林卫在白旸的统御下重归正轨,脸颊上只剩左侧耳前一道浅浅疤痕的姜二爷迈出府门,又惊艳了整个康安城。虽然郎超坑杀酒泉难民一案还没审结,但张文江遵从万岁的心意,不让姜枫插手此案,而是吩咐他办其他的事。“今科秋闱贡院设在延寿坊太公庙内,这两月,你的主要差事就是配合太傅尹大人,做好太公庙贡院的改建、布置,将棘围建起来。”“是。”延寿坊在西市之东,京兆府之北,归属西城衙门管辖。姜二爷心里嘀咕此番为何要将贡院设在太公庙里,嘴上却请教道,“大人,棘围是什么?”张文江的火气腾地蹿了起来,骂道,“你身为二甲传胪,却不知何为棘围?!”“大人,下官是武科举出身,能中二甲传胪是因为力气大、箭得好。”姜二爷解释完,见大人还瞪着他,便讨好地笑了。面对这张久违的灿烂笑脸,张文江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指着门道,“去问师爷,莫来烦本府!”“是,下官这就去,一定问明白、建好,请大人放心。”姜二爷应了。姜枫一转身,露出左侧脸颊上尚未痊愈的伤痕,张文江叮嘱道,“建棘围时,你远远看着便好,不必亲自动手。”“是,下官记下了。”姜二爷再拱手,退下去找周其文。周其文耐心解释道,“大人,前朝为了防止考生翻越贡院围墙,在贡院周围插满了荆棘,故贡院又有‘棘闱’之称。”姜二爷恍然大悟,“这个法子好!那棘围是直接插荆条,还是整株栽植?”周其文笑道,“这要看太傅的意思。”姜二爷谢过周其文,就要回西城衙门,却被他拦住了,“二爷,小人要为您引荐一人。此人名廖传睿,是本科仕子,京畿襄邑人。若是顺利,今年秋闱、明年春闱之后他将入京兆府衙做事。”还没入秋闱的仕子,就已经铺好入京兆府的路了?姜二爷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师爷,这小子是谁的人,要我如何照顾?”周其文连忙道,“二爷误会了,廖传睿聪慧过人,定能中进士,无需二爷在此方面特殊照顾。”姜二爷一本正经地点头,继续追问,“他是谁的什么人?”这些事,姜二爷早晚会知道,周其文便直言道,“他少时困苦,受过府尹大人恩惠,算是府尹大人的门生。”这是府尹大人要着重栽培的人才,周其文特意为自己引荐,看来是府尹大人想让自己带一带他。姜二爷站直身体,满面春风道,“好。等他来了,师爷派人知会姜某一声,姜某请他吃酒。”周其文笑道,“他今日就在此处,大人稍待,我去把他叫来。”待周其文带着一个身材中等、容貌寻常的男子走进来时,两厢见礼后客气几句,姜二爷却不提吃酒的事,只道,“师爷,廖兄,姜某衙门还有事,先行一步。”廖传睿温和有礼,大大方方地拱手相送,“姜大人请。”周其文亲自送姜二爷出京兆府还不等他问话,姜二爷便道,“师爷,这位廖兄看着挺踏实,应与赵少尹很合得来,让他跟着少尹比跟着姜某合适。”周其文……他知道姜二看不上寥传睿……但是府尹大人已经发话了,周其文只能继续劝,“大人,廖传睿今年刚刚二十二岁。”实在当不起您称他一声“廖兄”……二十二?姜二爷煞有介事地点头,“廖兄弟果然各方面都很踏实。”长得也很踏实,他肯定入不了万岁的眼,当不成新科状元郎。周其文直接搬出府尹大人,“大人,府尹大人的意思是,等他入京兆府后,跟在您身边做事。”这样啊……姜二爷只得道,“好,劳烦师爷告诉廖……贤弟,端午之后姜某在府中摆宴,请他务必赏光。”说完,姜二爷特意解释道,“他是本科仕子,我领命督建贡院,实不宜一同出入酒楼歌肆,您说对吧?”“您所虑极是。”周其文点头,无奈笑了。------------第621章 听书楼内论经会五月入夏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不管朝堂之上如何风起云涌,康安城的百姓又渐渐恢复了往日步调,正常出门做事。姜家的姑娘们也换上了夏衫,出府到读书人聚集的地方隔着车窗或车帘为姜慕筝寻婿。姜松主编的《小篆名家溯源》印刻出版,因书中对小篆溯源清晰,有理有据,校正了市面书籍上常见的十几处谬误,仅在康安就售出十几万本,在读书人中广获赞誉。王问樵也凭借参编此书,在状元街上翰西书院谋到了一份差事,生活重归正轨。姜慕筝和姜慕燕两姐妹也因此书成为康安有名的才女,每日里各种诗会、赏书社的请帖接到手软。身材高挑、样貌清秀、声音清透、性情温婉、饱读诗书且精通琴艺的姜家庶女姜慕筝,终于在十七岁时正式进入各府女眷的视野,给姜慕筝提亲、说亲的媒人两月来已有十几个。提的男方有官宦人家的庶子,也有富商家的嫡子,姜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陈氏也强撑着笑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