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吉良也道,“这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增奎要的是搬到冯现安,尸骨一案的功劳落在谁身上,他不在乎,“幸亏有张大人这位神探在,我等才能不负万岁信任,如期破案。此案告破后,李某摆酒,三位大人一定要赏光,咱们一块好好喝几杯。”姗姗来迟的秦天野见办案四人凑在一块谈笑风生,转头低声吩咐身边的侍卫几句,才含笑上前。张文江呈上的奏章,让景和帝龙然大怒,命人锁郎超入宫,他要在金殿之上亲自审问这畜生不如的东西。冯现安当场吓得白了脸,低头眼珠子乱转,想着该如何脱罪。不想,半个时辰后,千牛卫却抬回了郎超的尸体。他们赶到羽林卫时,郎超刚刚留书自刎,身体还没凉透。就在百官以为万岁会袍袖朝堂时,他却稳坐在龙椅上面沉似水,一言不发。这种冷静远比愤怒更可怕,朝臣们不敢抬头,只敢用余光打量站在前边的诸位阁老。秦天野的中指无声地,一下下敲着手中的象牙笏,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笑纹。护国公时不时抬头,担忧地看万岁一眼,杜海安和黄通则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大家最后将目光落在太傅尹骞身上,谁知往常总会站出来打破僵局的太傅,今日却稳如磐石地站着,一言不发。站在景和帝右侧的叶清峰手握刀把,杀气腾腾;站在万岁身侧的杨奉则想着,要尽快把姜枫弄到早朝之上。似是过了一年之久,高高在上的景和帝才平静道,“逆臣郎超,活埋无辜百姓,冒领军功,鞭尸三日。”“是!”叶清峰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张文江。”“臣在。”张文江出班。“卿尽快将涉案之人擒拿归案,一律从重惩处。”“臣遵旨。”张文江领旨。景和帝的目光落在冯现安身上,冷声道,“冯现安。”“臣在。”冯现安出班。“右羽林卫拱卫京师,理应保一方百姓平安,营中将领却胆大包天,猖狂至斯,卿治军不利,御下不言,可知罪?”万岁的声音平静地让冯现安害怕,他跪倒,以头触地,“臣,有负圣望,罪该万死。”很好。景和帝点头,“除去冯现安右羽林卫大将军之职,暂压大理寺,听候发落。暂由左羽林卫大将军白旸,领右羽林卫事。”白旸出班,“臣领旨。”秦天野手指猛地一按,象牙笏应声而断,不过这声音被群臣的吃惊骚动声盖住,无人能闻。尹骞盯着秦天野手中断裂的象牙笏,脸也沉了几分。万岁此举,确实有些急躁了。不过万岁金口玉言已出,再无回旋的余地,看着被千牛卫拖出去的冯现安,尹骞的脑子也飞速转动着。走出宣德殿的朝官,莫不背着一身的冷汗。很快,郎超坑杀平民自刎谢罪,冯现安被夺帅印押入大理寺的消息传遍康安,令正浓的春色蒙上了几丝寒意,似花非花的柳絮如雪漫天,街上的百姓都比昨日少了大半。姜府北院内,郑夫人正怒冲冲地道,“郎超这等畜生不如的东西,我大周将士的脸都让抹成锅底了!鞭尸三日怎能够,该将他扒皮点灯,然后再挫骨扬灰!”陈氏附和道,“弟妹说得对,八十九口啊,听说最小的孩子牙还没长齐呢,他怎么就下得去手。”雅正抬双手为婆婆送上一杯茶,轻声道,“母亲。”姜老夫人结过,然后道,“你去佛堂上三柱香,泉州百姓血仇得报,也有枫儿的一份功劳,求佛祖看在枫儿这份恩德的份上,不要追究他踩踏尸骨之过。”“是。”雅正站起身,向佛堂走去。滴翠堂内,姜家四姐妹郑采薇、郑呈新和江熹辰也在声讨郎超的罪行。骂得口干舌燥的江熹辰转头问姜留,“六妹妹,你怎么不说话?”“我说饿了,去吃点东西吃。”姜留笑了笑,站起身向外走。江熹辰立刻站起来,“我也饿了,我跟妹妹一道去。”姜慕燕立刻道,“怎该劳烦熹辰表弟亲自跑一趟,书英去取茶点。父亲也该饿了,留儿去给父亲送些吃食。”六妹妹去给她爹送点心,江熹辰不好再跟着,只好又坐下,眼睁睁地看着姜留走了出去。姜慕锦用胳膊撞了撞郑采薇,两人对视,偷偷笑了。江熹辰那点心思,可瞒不了她们。姜留端着点心去前院书房找爹爹时,满腹心事。郎超畏罪自刎,与当年或烧刑部,祖父留书自尽的死法何其相似。不用猜也知道这是秦天野做的,秦天野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灭口,难怪天子会动怒,直接以皇权压制,夺了冯现安的兵权,将右羽林卫的帅印交给自己的心腹白旸。这样做确实解气,但手握重权的秦天野岂能善罢甘休,接下来康安城怕是真要不太平了。姜留皱紧小眉头,她祈求满天神佛,只希望景和帝敢做敢当,直接用皇权压制住秦天野,让他不要再兴风作浪。“废物!”回到府中的秦天野,一脚将派去灭口的贴身侍卫踹倒在地。------------第618章 放虎归山得知冯现安被押进了大理寺,仁阳公主拍手称快,“秦天野那老匹夫与宫中那位斗起来,本宫才能渔翁得利。”若不是怕被柴岱的爪牙察觉,仁阳真想给兄长送信,让他也跟着高兴一番。仁阳公主站了起来,吩咐道,“趁着秦天野分身乏术,把他关在秦家庄的孟家那小子弄过来。”“公主,孟家那小子是钦犯,若是不小心走露消息……”还不待太监张和说完,仁阳公主的脸便沉下了,“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宫养你们这些蠢物何用?”张和立刻躬身,不敢吭声。仁阳公主冷哼一声,吩咐道,“今日春光大好,摆驾乐阳公主府,本宫要与大皇姐一起进宫,探望皇嫂。”得知仁阳到访,乐阳推开喂自己吃点心的面首,懒洋洋地起身,“她来得正好,本公主正觉没趣呢。”仁阳公主进入殿中,见乐阳身边站着两个面生的白面小子,便笑道,“皇姐的日子着实令人艳羡。”乐阳公主漫不经心道,“艳羡什么,不过两个男人罢了,待会儿让他们跟你回去便是。”仁阳公主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小妹有家有口,比不得皇姐潇洒自在。”虚伪!乐阳公主冷声道,“堂堂大周公主,却跟寻常妇道人家一样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你把自己委屈成这样,那死男人还防贼一样地防着你,值得吗?”仁阳公主闻言,脸上的假笑都撑不住了,“小妹好心好意来探望皇姐,皇姐这是何意?”乐阳公主又横回榻上,示意脚边的男人给自己捶腿,才漫不经心地道,“是你说艳羡我才割爱,怎得你还生气了?莫非你是心口不一,跟外边贱民一样瞧不起本宫?”仁阳公主忍了又忍,“皇姐莫顾左右而言他,你分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乐阳狭长的眸子冷冷看向仁阳,“那是哪个?有话直说,本宫最讨厌拐弯抹角的人!”在宫中时,仁阳仗着其母妃贤妃得宠,她又会装腔作势哄父皇开心,不将正宫所出的乐阳放在眼里,甚至时常给乐阳设绊子,乐阳没她有心机,吃了不少闷亏。但那是她们父皇在位时候的事,现在乐阳连舅舅秦天野都不惧,岂会将小小的仁阳放在眼里。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能屈能伸的仁阳轻咬朱唇,低声道,“是小妹不会说话,惹皇姐生气了,皇姐息怒。”乐阳噗嗤一声笑了,“你我姐妹之间,说这些做什么。今日怎有功夫到我这来?”一个时辰后,两位公主入宫面圣的消息传遍四方,散入姜府。西院桃林之中的竹榻上,跟爹爹一起晒弟弟的姜留问道,“爹爹,你说他们进宫做什么?”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姜二爷回道,“不管她们干什么都不关咱们的事,与其费脑子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也对,姜留打了个哈欠,侧身问躺在中间的弟弟,“小悦儿,你想吃什么?”小六郎听到姐姐说话,小腿踢腾得更勤快了。姜二爷也侧身看着儿子,笑道,“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除了吃就是谁,可没这么欢实。这小子长大了,准没你胖乎可爱。”可爱就可爱,加什么胖乎?姜留鼓起腮帮子,瞪大眼睛。姜二爷见此,笑得更欢了。旁边伺候着的书秋提醒道,“二爷,裘叔来了。”裘叔上前行礼,道,“可否请二爷、六姑娘到书房议事?”姜二爷起身,让许奶娘把儿子抱走,指了指竹榻上的空位道,让裘叔坐下说话,“去书房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的春光?”经过两个月的考量,雅正选择留下许诚媳妇做儿子的奶娘,给了刘贵媳妇一些银子,将她打发了出去。许诚媳妇没什么心眼,也不会来事,但她不会看到姜二爷就迈不开腿,单凭这一点,她在雅正眼里就比刘贵媳妇强万倍。姜留也与爹爹一样盘腿坐在榻上,请裘叔落座。裘叔便也不客气,在榻角落座后,示意姜猴儿与书秋守好院门,才压低声音道,“两月前,蒋锦宗捉了任建的父母和妻儿,逼迫他帮蒋家做事。蒋锦宗给他的任务是借机除掉六姑娘,让二爷与少爷反目。前日二爷受伤,老夫赶去羽林卫,他跟出城后折回府,骗六姑娘出城。”姜二爷的眉头皱起,姜留则问道,“任建的家人现在还在蒋锦宗手中?”裘叔点头。几日前,蒋锦宗派人送来了任建女儿的两根手指,这事太过血腥残暴,裘叔怕吓着六姑娘,不敢跟她提起。任建在城外被田勇等人捉住的消息,想必已经被人送往蒋锦宗那边。知道任建计划失败,他的家人就没了利用价值,姜留转头看爹爹。裘叔问道,“二爷,任建如何发落?”姜二爷道,“您老看着办吧,不只要处理任建,还要亡羊补牢,别再出这样的事。”“是。”裘叔应下,起身离去。姜二爷躺下,两眼直直地望着苍天。姜留用小拳头给爹爹捶腿,言道,“爹爹,因为哥哥有死对头,所以咱们才会重金招募护院,这些人入府时也知道这一点。任建敢赚这份钱,就得担着赚这份钱的风险。不管有任何苦衷,他都是背主,绝不不能再留他在府中。”姜二爷望着被太阳晒得反光的碧绿桃叶,言道,“爹是在想怎么才能给蒋锦宗穿双小鞋,让万岁尽快夺了他的兵权。”姜留劝道,“爹爹,万岁已经夺了冯现安的兵权,是不会放过蒋锦宗的,爹爹不给他穿小鞋,他也逍遥不了几年了。”此刻万岁与秦天野正剑拔弩张,爹爹凑上去,准会被秦天野当成箭靶子。姜二爷漂亮的桃红瞳落在女儿的小脸上,叹道,“你都能看明白的事儿,蒋锦宗会不明白,秦相会不明白?”万岁刚撤了冯现安,不会贸贸然撤掉蒋锦宗。姜二爷的剑眉拢起,去年万岁好不容易把蒋锦宗弄到康安来,就该把他牢牢锁在笼子里。万岁放虎归山,万一秦天野败了后逃到肃州占山为王,可就麻烦了。------------第619章 孟庭晚被劫任建杖责被逐出任府之后,裘叔又对两府内的人事进行了一番调整,明确规定了每个人的权限,特别指出在姜二爷、江凌和他自己不在府中时,府中所有护院、暗卫皆听姜留调遣,若有人胆敢不遵姜留的命令行事或擅自行动,一律从严惩处。对于裘叔的命令,府中无人不服。姜留倒觉得没什么,但跟在她身边做事的鸦隐、姜白和田勇等却兴高采烈,腰杆挺得更直了。呼延图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跑到姜留面前毛遂自荐,想在她身边讨个差事。姜留看着他胖了一圈、显得越发油腻的脸,沉吟道,“呼延师傅不只武功了得,还极有耐心、懂马匹。”呼延图咧开嘴,“多谢姑娘夸奖,日后有事,姑娘尽管吩咐。”“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呼延师傅去做。”姜留言道,“御马坊的黄大人在咱们府中日夜照顾得胜,十分辛苦,您去跟他一起照顾得胜吧。”鸦隐立刻道,“就是,老呼去照顾得胜,等得胜好了,算你大功一件。”呼延图回到前院,跟卢定云道,“老卢,某怎觉得姑娘也是看脸的呢?”正在为姜二爷擦箭的卢定云白了这厮一眼,“六姑娘长得漂亮不漂亮?”呼延图立刻点头,“漂亮,比二爷还漂亮。”“你站在二爷身边都不合适,站在姑娘身边更不合适了,还是老实养马去吧。”卢定云哈了一口气,继续擦箭。呼延图不甘地瞪大眼睛,“某后悔啊,鸦隐那厮还不如某呢,如果当初某跟他争一争,现在站在六姑娘身边的就是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