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胜天自然是懂:“那就出来院子外逛逛,春天马上到了,看看绿色看看远处对眼睛好。”顾清溪轻笑:“你倒是挺懂的,这也知道。”这些在后来信息发达的年代也许是常识,但是现在大家应该知道得不多吧,毕竟农村里读书得少,大家都没有近视的概念,更不要说看绿色看远处养眼了。萧胜天:“我以前听我奶奶提过,读书多的,近视得多,都要配眼镜。”顾清溪听他提起奶奶,不免想着,这样的一个萧胜天应该受他奶奶影响很大,他奶奶大家闺秀又留过洋,见识自然是不一样,而萧胜天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当下忍不住说:“你奶奶还教你什么了?”萧胜天:“什么都教啊,你想问什么?想听我给你念英语?”顾清溪想起上次他念的英语,耳热,别过脸去:“那本书我都已经念熟了。”萧胜天:“这么快?”顾清溪:“之前跟着同学去二手市场,没想到无意中买了一本英汉词典,很便宜买的,还挺有用的,现在慢慢对照着字典学着,也啃差不多了,就是发音,我自己心里没谱,不知道对不对,但也只能这么念了。”萧胜天笑了:“那你给我背几句,我考考你。”顾清溪:“不要。”她是有些自卑的,发音不够好,他岂不是笑话自己?萧胜天却压低了声音道:“背几句来听听,我可以听听你念得好不好。”他这么俯首下来,距离近了,那热气便在冬日的沁凉中轻轻喷在顾清溪脸颊边,引得那里仿佛燃起了火般。顾清溪有些局促了,她想挪下脚,距离他远一些,但是又觉得那个动作太明显,让他感觉到,反而引起尴尬。她只能故作若无其事:“算了吧,我念得不好。”萧胜天:“念念嘛,我想听。”他那么高高大大的一个少年,竟然说念念嘛,有些像小孩子在撒娇,偏生那语调清朗动人。顾清溪心尖如同被羽毛轻轻撩过,一阵阵地颤,她咬着唇,低声说:“好吧,那我就念一句,你不许笑我。”萧胜天发誓:“我如果笑你,我就属小狗的。”顾清溪没注意那个“属”字,以为他说的是如果笑就是小狗,便深吸了口气,想了想,念出来一句:“life is a chain of moments of enjoyment, not only about survival。”说完之后,她也不敢看萧胜天,就那么看着别处。萧胜天:“这不说得挺好听的?你再给我说一句吧,我还想听。”也许是他果然没笑,也许是他的声音有一种莫名的魔力,她便继续背了别的句子,他却一直让她背,后来背到一句的时候,他突然问:“这是什么意思啊?”顾清溪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背的那句是“when i forgot you, i forgot myself”,一时却是说不出来什么。她刚才背的时候,其实是特意避开了一些引人遐想的,他一直问,不曾想竟然还是说出这么一句。萧胜天却是一脸严肃:“你学英语,不能一知半解,更不能不求甚解,既然会说了,那就应该知道确切的中文意思。”顾清溪看着他,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觉得他说得太有道理了。不过——她抿唇,低哼一声:“才不上当呢!”萧胜天看她这样,笑着低声道:“为什么不愿意说?这只是人家小说中的句子。”顾清溪:“要说你说,我才不说呢!”英语毕竟隔着一层,背背人家的英语也就罢了,但是让她说出那些中文,还是当着他面说,绝对不可能的!萧胜天却突然道:“好,那我给你说,就当教教你吧。”顾清溪意识到了,连忙捂住耳朵:“你说,我也不听!”那种话,哪是能随便听的。萧胜天认真地看着她:“我还准备说给你听,你真不听?”顾清溪看他这样,几乎不知如何自处,咬牙道:“不和你说了,我先回去了,还得学习呢!”说完转身,直接落荒而逃了。萧胜天笑看着她那么娇娇俏俏地一个转身就闷头往家里跑,墨眉轻耸。当然并不舍得她走,不过想着她说要学习,不好耽误她,当下自己站在那里看了半响。想着刚才,不免无奈,怪霍云灿,没事瞎说什么,就是同学和同学见面说说话吧,被他一说,倒好像人家怎么了。幸好自己没有真得问出口,不然她定是要恼。刚才望着她坦然清澈的眼睛,他多少有些狼狈,觉得自己心思龌龊了。一时揉了揉脸,叹了口气,之后又忍不住笑了。这时候,脚底下听到一只鸡咕咕的声音,低头看过去,是一只黄花老母鸡。他挑眉:“你是她家的母鸡吗?”母鸡咕咕地叫,一边小心提防地看着他,一边在荒草中啄食。萧胜天便去旁边寻了寻,大冬天的,竟然很快让他捉到一只虫子,他对鸡招手:“过来,看在你是她家鸡的份上,我喂你吃虫子。”第43章 分地了顾清溪匆忙跑回家, 一口气跑进自己的房中时,依然心头震荡呼吸急促。她爹娘还在拌嘴,主要是她娘在那里叨叨她爹,好像又是为了大伯娘的事, 她爹一声不吭。顾清溪深吸口气, 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萧胜天。但是他的话, 他的气息, 他低醇清朗的声音犹在耳边,犹如冬日里的烈酒,一口下去, 心慌意乱五内俱焚。这个时候根本学不下去什么, 就在那里来回踱步胡思乱想, 想着他刚才说的每一句,想着他当时的表情,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每一个眼神都透着甜蜜, 都让人心颤神动。只是突然间,她意识到一件事, 一件她好像忽略了的事。她蹙眉, 停在那里,细想。最开始他和自己说话的时候, 明明是有什么心事的, 好像试探着想问自己什么,那种欲言又止的感觉太明显了。结果……被他那么一闹, 自己竟然忘记这事了, 就这么脸红耳赤地回来了。顾清溪越发皱眉, 不免想着, 他最开始到底想问自己什么?顾清溪觉得, 下一次遇到他,一定不能让他转移话题,怎么也得问清楚。而就在西屋里,陈云霞正和自己男人商量着过年后去医院的事,她是琢磨着让男人去和婆婆说,说着时,便见顾清溪跑来跑去的。她就纳闷了:“清溪这是咋啦,先跑进来,又跑出去,再跑进来。”而且脸上红扑扑的,像是和谁生气了。顾建国没多想:“估计学习累了,出去走走。”陈云霞看了一眼自己男人,没再说话,但是她觉得,小姑子第一次跑回来好像生气,第二次跑回来好像是高兴,这次多久,竟然变化这么大。什么事能让小姑子这样呢?她印象中的小姑子,以前一直是冷静清高的,最近倒是好相处了,不过也绝对不是那种一会哭一会笑的人。陈云霞蹙了蹙眉,不过到底没再和男人说什么。******初九的时候,村里大喇叭喊着,让大家过去摇号了。其实不用喇叭里催,大家都一股脑地过去,顾清溪爹和哥哥吃过饭就过去占位置了,顾清溪这里和娘嫂子一起刷锅喂鸡收拾了,忙活完了,才过去村头开会。过去的时候,却见村口处挂起了一个红色条幅,上面写着的竟然是“三十年前分田地,耕者有其田;三十年后又分地,耕者有其责”,会场周围已经不少人了,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些小孩子甚至还爬到旁边树上翘头往里面看。顾清溪听着,最中央吵吵嚷嚷的,有人起哄说赶紧分,也有人说等下得抓个好的。旁边有会计和几个帮忙的在那里维持秩序,也根本不管用。后来王支书恼了,大喇叭里吆喝了一声,这才算清净,场上算是暂时安静下来,但也架不住有些做针线活的妇女在那里低声叨叨。不过好在勉强安静下来,王支书开始和大家说起这次抓阄的规则,顾清溪听着,和上辈子所知道的一样,都是每个家庭派一个人过去做代表进行抓取,抓的时候手伸进去,不能看箱子里面,抓到一个马上轮到下一个,抓到的那个号码就是自己的地号。王支书先让人拿出来一个木箱子,里面装的是村北边的地儿。大家一看这个,都兴奋起来。村北边主要种的是麦子,还是之前大家伙一起种的,抓了北边的麦子地,等到了夏天的时候就能收麦子了,这就是图个现成事。收了麦子,一亩地交五十斤公粮,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了。大家一个个摩拳擦掌的,都恨不得抓一个最好的。顾清溪回想着上辈子,她知道北边的地块因为各种原因分几种情况,大部分是两亩三亩的,也有四五亩的,一般抓到这个后,如果不够,就再抓一块,还是不够,就拿南边的地来凑了。南边的地是开春后要种大豆花生啥的,那边的地因为往南边就是山了,土质就不够好。对于大家伙来说,最好是抓到北边的,越多越好,那边肥沃,可以种小麦,地里现成又有麦子可以收。这时候,她娘已经和几个妇女说起话来了,自然是说起希望抓到哪里的地。她大伯娘马三红说:“我打算让我们家狗蛋抓,小娃儿手气旺,带着口粮的,让他抓,抓到北边的地儿,最好是抓一个大的,到了夏天正好收麦子了!”她娘廖金月顿时没话说了,这就是刺,一根刺,自家没孙子,怎么着都比别人矮一头,于是廖金月说:“我家就随便抓了,反正能抓到啥是啥。”旁边就有人笑:“我看你们家清溪是一个有福气的,应该让她抓吧?”这一句话提醒了廖金月,廖金月想想也是,旁边的陈云霞也跟着道:“娘,那咱家就让清溪抓吧,清溪是高中生,将来估计是吃商品粮,这是有福气,再说了,咱家许多事,清溪可是没少操心。”廖金月本来也是看儿媳妇的意思,毕竟在这家里,自己抓可以,老头子抓可以的,但让女儿抓,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在农村自己再宠女儿,女儿也是要嫁出去的,以后不算家里的人。现在见儿媳妇这么说,她就放心了,当即跑过来和顾清溪提这茬。顾清溪愣了下,她倒是没想到自己娘和自己说这个。上辈子,是爹抓的,只抓到了北边那最差的一块地儿,而且只有两亩多,后来收麦子,也就只收了别人一亩多的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