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个萧胜天,像一座迷宫,她看不透,也走不出来。“嗯。”顾清溪轻应了声,却是低下头不再说话了.“怎么了?”萧胜天低首,看着她垂下的睫毛。姑娘家浓密乌黑的睫毛轻轻地颤,像春日蝴蝶的翅膀,脆弱撩人。“没。”顾清溪轻轻握了下自己略发凉的手指尖:“你过年吃什么了,吃饺子了吗?”“吃了,”萧胜天:“我还吃了点枣山年馍。”“你自己做的?”顾清溪心间微动,忍不住问道。饺子也就罢了,枣山年馍是他们当地年节用来供奉的,就是把面食弄成花卷,中间按上一颗大枣做成枣花,多个这种枣花花卷黏在一起成为山状。这个费事,一般都是需要供奉的人家才特特费心做。“饺子自己包的,枣山是别人送的。”萧胜天凝着她:“你吃了枣山了吗?”顾清溪心里更难受了,说不上来的滋味,酸痛得厉害,但是这些话,又不可能说出来。她知道自己多想了,她并不想做一个猜忌的人,她应该相信他,但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可能是因为别人距离他更近,也可能是因为别人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他送枣山而自己不能。况且他今天情绪明显有问题,和自己说话好像隔着一层,她无法触碰到那个在她面前会有些拘谨的少年,她看不透他到底想说什么。冬日的寒风吹着,她鼻子泛酸,竟觉得没意思极了。一时勉强忍下那酸意,到底是故作平静地说:“我先回去了,出来好一会了。”萧胜天沉默了下,道:“好,那你赶紧回去吧。”顾清溪听到这话,更是心凉了半截,不过她也就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也没回头看,走到了家里,家里父母都在忙活着,灶房里冒出炊烟,冲淡了这冬日的寒凉。她爹她娘好像在说着什么,时不时拌几句嘴。她想着本来今天猜到是他,高高兴兴地出去,最开始他也高兴得很,谁知道后来他却不咸不淡的模样。她要的是他给自己说化肥的事吗,要的是他给自己展望未来吗,其实她一点不想听那个。顾清溪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明明知道他的心思,但今天他这样,自己不该恼,应该克制住,但她就是忍不住!一时眼泪险些落下来,觉得委屈得不行了,又觉得也许他根本就是心思变了。可是就算心思变了,也应该说清楚,这样不冷不热有什么意思!顾清溪咬咬牙,觉得不能这样,她怎么也得去问清楚,这么憋着算什么?她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出门就往外跑,跑出去后,却见寒风阵阵,天地茫茫,荒草萋萋,而就在那冬日的荒败中,他挺拔的身影孤伶伶地立在那里,微低着头,看着他眼前的那片枯草。谁家鞭炮响起,谁家小孩儿在笑闹,谁家炊烟袅袅升起,唯独他,无声地站在这荒野中,好像被这个热闹的年遗弃了般。顾清溪心被狠狠地撅住,这一刻所有的埋怨全都烟消云散,她红着眼圈望着他,低声道:“你傻站这里干嘛?”第42章 开心了萧胜天猛地抬头看过来, 便看到了她。看到她后,他好像有些意外,怔怔的,完全和往日的他不同。之后, 那片幽深墨黑的眸子便有了光彩, 就像乌云消散漫天的星子开始闪烁, 就像春风吹过苍败的麦苗焕发出生机。他抿着唇, 看向别处,却低声说:“就想傻站在这里不行吗?”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倔强。顾清溪:“荒郊野外的,有什么好的?”萧胜天沉默了些许, 迸出一句:“我觉得这里暖和, 比家里暖和。”顾清溪咬唇看着他, 看了一会,突然噗嗤笑出声。萧胜天看她笑, 开始有些不好意思, 之后自己低头,也就笑了。顾清溪:“暖和你就待着吧, 有本事别回家了, 今晚就在这里睡。”萧胜天:“好,那就这里睡。”顾清溪恼了:“瞎说什么, 你就是逗人玩, 嘴里没真话!”萧胜天却认真起来:“我怎么嘴里没真话了?”顾清溪:“坑人,都是坑人的!”他这个人太复杂, 想得太深远, 她觉得自己再多活一百年也没法和他比, 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 琢磨不到他的心思, 也摸不清他到底想什么。萧胜天:“我怎么坑人了?”顾清溪:“我如果知道你怎么坑人,那我就不会被坑了!”萧胜天定定地看着她:“我就算坑自己,坑队友,也不会坑你。”这话说得郑重,在这寒冬暖日之下,竟有几分宣誓的意味。顾清溪想起自己刚刚那无所适从,想起他言语中的不咸不淡,终于还是小声嘀咕说:“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萧胜天:“那你可以问我。”顾清溪本来刚才看到他那样子,心疼得要命,恨不得他是一个小娃儿,自己可以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但是现在听到这句,却是没来由地气,那股气没有缘由无从说起,她却气得想跺脚:“你不说,我才不想问!”萧胜天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笑了,笑着解释说:“我会包饺子,以前我奶奶在的时候,她身体不好,我很小就学会做饭了,什么都会做。”这实在是出乎顾清溪的意料,她因为上学的缘故,父母又宠着,需要自己做得很少,许多活她还不会做呢,没想到萧胜天竟然会。萧胜天又解释说:“包饺子是自己包的,但是枣山确实是别人送的,是我邻居家的陈老太,她和我奶奶以前关系不错,过年时候总是会送我吃的,当然我也就送给人家一些。”他解释得这么清楚明白,顾清溪顿时心虚了,她明白自己太小心眼了,低声说:“你这么能干啊……”萧胜天道:“我不但会包饺子,还会烙饼,熬粥,以后日子好了,粮食多了,我什么都可以做。”顾清溪更加意外了,她觉得他是干大事业的人,平时吊儿郎当,家里的事没个正经,没想到人家十项全能。这个世上,有人怎么可以生成这样,干啥啥行,就连打牌人家都能打败天下无敌手。萧胜天看她那意外的样子,颇有些得意地扬眉:“你该不会根本不会做吧?”顾清溪:“怎么可能,我当然——”话说到一半,她想了想,十七岁的顾清溪当然是不会的,但是后来她就会了,还很能干。她停顿了下,说:“我会。”萧胜天自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停顿,以及那一瞬间眸中闪过的异样。不过他还是笑着说:“我以为你不会,就指望着以后嫁个会做的了。”这话说得顾清溪脸红耳燥:“你瞎说什么呢!”萧胜天知道她的性子,赶紧收敛了,一本正经地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当刚才那是一阵风,你看风吹走了,就散了,你什么都没听到。”顾清溪瞪他:“以后你再这么说,我可生气了。”萧胜天:“知道了。不过——”顾清溪:“不过什么?”萧胜天:“你得告诉我实话。”顾清溪:“什么实话,我说过假话吗?”萧胜天笑得眸中发亮:“你刚才为什么问我自己做的吗?想什么呢?以为是谁给我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看透一切的笑意。顾清溪没想到他提起这个,猝不及防间,竟有种自己所有的心思暴露在他面前的感觉。这种心思,显然不能说出来,羞于让萧胜天知道。她扭过脸去:“没啥,就是好奇你竟然还会包饺子,怎么了,好奇都不行吗?”萧胜天火亮的眸子盯着她:“你是不是以为是别的什么人送给我的?”顾清溪立即否认:“我才没瞎想,就顺口一问!”萧胜天更加笑了:“我就是问问,你怎么一脸心虚?”顾清溪瞪他:“才没有!”萧胜天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甚至有种冲动,想戳戳她的脸颊,不过到底是忍下了:“没有就没有,我知道了,你没想着人家小姑娘给我送饺子,一点没怀疑这个。”顾清溪赶紧道:“是没有啊!”可是说完后,她就觉得萧胜天是故意的,任凭她怎么说,他就是觉得有了。一时竟觉得燥热难耐,自己所有上不了台面的小心眼都被他看到了。偏生这个时候,萧胜天闷笑出声,点头道:“对,你没有那么想,也没有想那个人是秀菊。”顾清溪彻底恼了,气得不行,干脆背过身去:“你再笑,我真不理你了!”萧胜天忙收住了:“别恼,我不笑了。”顾清溪不吭声。萧胜天却上前一步,走近了。他长得高,走近了后,几乎将她笼罩住,少年灼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冬天的风再吹,也吹不散血脉的沸腾。他收敛了笑,黑眸中闪着认真:“最近每天都在家学习?”顾清溪:“嗯。”萧胜天:“那你学累了也应该出来走动走动,串串门什么的,不然对眼睛不好。”顾清溪心跳加速,手指尖都酥痒酥痒的,她轻轻攥紧了,看着旁边土坡上的荒草,那枯草中竟然已经隐隐透出绿色,果然春天要来了。她低声说:“学累了每天也出来走走,不过倒是不太找人出去玩,村里年纪差不多的,人家都有操心的事。”这话说得含蓄,其实是因为,她这个年纪差不多的,都相亲要嫁人了,她过去和人家说话,人家都讨论谁相亲了什么,谁家彩礼多少,谁家嫁的好不好,她听着也没意思,还在学校读书的姑娘觉得自己距离这些很遥远,难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