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幼清有些招架不住重逢后纪宣灵的主动和热情,这让他感到处处充满了变数。
皇叔若不愿进宫,听说天香阁的饭菜不输御厨,明日午间我就在那里等你如何?纪宣灵像是没听到他拒绝的话,又猜到知道他不愿进宫的心思,直截了当的告诉了他时间地点。
愿不愿意来,便只看他自己的意愿。
至于吕大人送来的几位美人,今日就不看了,想必皇叔对她们也不感兴趣。
这话就像是专门为了印证先前说的那句「不信他又能信谁」,说罢便真的离开了,没再管那几位或许别有目的的美人们。
云幼清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这样的纪宣灵,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未曾变过。
但不论如何,总是这样偷鸡摸狗,夜半翻墙,实在太不像话了!云幼清忍不住又操心起来。
翌日早朝,云幼清依旧告假,若不是头上还安着摄政王的名号,每日这般钓鱼赏花,倒像个闲散王爷。
纪宣灵急着出去等皇叔,没功夫再听左相和右相那两伙人又为些无意义的内容吵架,索性发了通威风,两边各打一棒后便散朝了。
天香阁是城中一家老字号酒楼,掌勺的就是老板本人,据说手艺是家里代代相传的。
纪宣灵订了个雅间,位置极好,靠着窗户,临着街边,扭头便能看见楼下的车水马龙。未免引人注目,今日是陈庭跟着他出来的,甲辰隐匿了身形,没有命令,一般也不会现身。
陛下,王爷真的会来吗?陈庭再次替他添了杯茶,在坐了半个多时辰后终于按捺不住,斗胆问了这么一句。
纪宣灵不急不缓地抿了口茶,提醒道:在外叫我公子。
陈庭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急忙认错应了声「是」。
陛下自个儿都不着急,他在这急个什么劲呢。
再看纪宣灵气定神闲,确实没有半点着急的样子,像是笃定了云幼清一定会来。
不过,他没等来云幼清,倒是先遇见了另一个人。
阿宣?一位穿着青衫的年轻男子站在外面,试探着叫了一声。
天香阁的雅间只是用雕花门板做出的隔间,靠着过道的一面挂上了帘子。这人显然是认识纪宣灵的,甚至考虑到他可能外出时并未声张,用了这样一个略显亲密的称呼。
纪宣灵愣了一下,透过帘子看到了外面的人。
他许久没听到过别人这样叫他了。
元朴纪宣灵认出了他。
此人名叫乐正淳,是右相的嫡长孙,明和六年的探花郎,也是他幼时的伴读。
纪宣灵回忆片刻,想起明和七年时,他曾应右相的要求,将乐正淳下放到江南去做知府了。眼下能在这里见到他,想必是才回来,还没来得及向他述职。
怎么一回京就上天香阁来了?纪宣灵示意陈庭掀开帘子让人进来,随后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天香阁打包用的油纸。
乐正淳淡淡一笑,并未在意。较之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矜贵自持的探花郎,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内子嘴馋,来替她买些卤味。
纪宣灵瞧着他眼底不经意的温柔笑意,也笑了起来,从前只觉得你同你祖父那个老古板学成了一个小古板,不想竟这样体贴。夫人好福气啊。
他本想打趣一番乐正淳,没想到这人丝毫不见窘迫,只当是在夸赞,谦虚道: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气。
纪宣灵被酸得牙疼。
既如此,元朴还是早些回去吧,小心夫人在家等急了。也免得在这碍他的眼。
原本还等得很耐心的纪宣灵忽然就急躁了起来。
有夫人很了不起吗?
了不起的乐正淳这会儿倒是不急着回家了,一脸慎重地坐下来说:我回来后听说了一些事情,关于你和先生的。
云幼清给纪宣灵讲学,乐正淳作为伴读自然是要一起的,他们虽然立场不合,但尊称一声先生并不为过。依纪宣灵看来,反倒是乐正淳沾光了。
哦?纪宣灵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他们都是怎么说的?
说你频频试探,怕是有要对先生出手的意思。
纪宣灵笑出了声。
乐正淳目露担忧,我还听说,你曾深夜入先生府中,后来托他以长辈的身份替你挑选夫人,却又刻意与他闹翻了脸。
确有其事纪宣灵点了点头。
阿宣乐正淳蹙着眉头,语重心长,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我都要真心劝告你一句,你们的身份立场,注定了会有一天陌路而立,你不该同他过分接近。
纪宣灵沉默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气氛突然间凝滞了下来。
相似的话,乐正淳两年前离开京都时曾向他说过一次。那时的他不信邪,撞了个头破血流,但他如今依然不信。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是拿元朴你当朋友才不曾与你计较。纪宣灵说着,低头瞥了眼他放在桌上的油包,回去吧,贵夫人该等急了。
阿宣,我
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云幼清不知何时过来了。
乐正淳顷刻间哑火,起身行礼,以「先生」呼之。
他原先以为纪宣灵只是无聊出来散心的,现在想来,竟是约了云幼清在这里。也是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桌面上摆了两个杯子。
幼清!你来了纪宣灵见着心心念念的人,转瞬笑弯了眼,拉着人进来又是引座又是倒茶。
乐正淳恨铁不成钢。
要不是他还正年轻,换了他祖父过来,只怕是要眼前一黑,呼一声这江山要亡!
乐正淳在心底无奈地长叹一声,这江山亡不亡的尚未可知,他们陛下恐怕是要完了。
第9章
你方才叫我什么?
乐正淳回家给夫人送吃的去了,陈庭早早便识趣地退到了外面,云幼清坐下后看着殷勤备至的纪宣灵,冷冷地问了这么一句。
纪宣灵坦然道:幼清,我方才就是这样唤的,有何不对?还是说,叫你净之比较好
但不论是叫名还是叫字,似乎都过分亲密了。
你
还是幼清好听些。纪宣灵兀自做了决定。
云幼清决定不与他计较,小兔崽子如今无赖又不讲道理,根本就说不通。
有什么话,非得到这里来说不可?
他猜到了纪宣灵请他出来不仅仅是赔罪这么简单,但天香阁这两边透风的所谓雅间,似乎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纪宣灵但笑不语,夹了一筷子菜给他,先尝尝这里的菜味道如何。
他还要再等一个人,一个曾在他面前,不顾一切戳穿云幼清所有伪装的人。
窗外人流熙攘,叫卖声不断,一派繁华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