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突然转向不曾预料的方向,沈沐倏地一愣看向苏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和苏忻不同,他是看过原书情节的人,自然知道苏忻境遇。
但苏忻不同,同他来说沈沐甚至只是一个活在传闻中、还是不好的传闻中的人物,酒席上苏忻全程几乎没抬过眼,却能精准洞察到他与萧繁的关系,洞察力实在是强。
既然叫人看出来了,又是他自己主动朝苏忻抛出橄榄枝想交流沟通的,沈沐并不想刻意遮掩,只是他此事要梗关心另一件事,可本王还是好奇,以苏先生的才能学识,为何会一直受困?
嘴边勾勒出苦涩笑意,苏忻正想开口说话时,就见门外传来好几道脚步声,然后便是推门而入的萧繁,以及紧跟在他身后豫国使者。
见到屋中明显就在平和交流的沈沐与苏忻,豫国使者面上露出一丝惊讶与诧异,见苏忻苏醒,还是先诚惶诚恐地立即迎上去,喋喋不休地问候着他身体可有任何不适。
此时苏忻又恢复了方才在酒席上的淡漠与疏离,他低垂着眉头,并不回答使者的话,甚至连沈沐也都不再多看一眼了。
而相比之下萧繁就要简单粗暴的多了,毫不避讳地两步走上前拉过沈沐的腕子,然后不容拒绝地便将人直接带离屋内。
暮色苍茫,天地唯有一轮银月高挂悬空;此处回明承宫的道路并不远,宫中规矩森严,夜晚时寻常宫人并不能四处闲逛,是以萧繁牵着沈沐走在回宫的路上时,一路都没有遇到外人。
并未提前告知自己留在屏风后一事,沈沐本以为青年又会如白日一般吃吃味闹脾气,没想到萧繁只是静静的牵着他并不开口,就连步调都有意放慢了许多。
见迟迟不开口,沈沐心底倒有些过意不去,主动开口道,方才太医同你都说了些什么?
苏忻身体已是衰败,不知能撑多久,萧繁语调平静,倒也不追问,只是握着沈沐的手紧了紧,柔声问道,冷不冷?
听完萧繁的话后,沈沐心中莫名有些沉重,于是他摇头说了句不冷便不再开口,萧繁也不再多问,两人便这般一路默默无言地走回明承宫。
夜间寒凉,沈沐回宫却觉得殿内十分暖和,朝角落一看,果然萧繁在两人回来前,早已命人在殿内放好炭盆,而两人回来时,屋内便正好是令人感到十分舒适的温度。
屋内静悄悄的,沈沐回眸见萧繁正背对着他将身上的披风脱去,走到书架旁随意抽了一本书,准备去躺椅上看会儿书,就听背对着他的萧繁突然开口,
苏忻和你不同。
身形一顿,沈沐一时站在原地没动,然后就瞧见萧繁面色凝重地转过身,大步朝他走来,步伐又沉又稳,无论怎样,孤永远不会伤害你。
沈沐明白萧繁的意思。
苏忻从豫国出逃来到大齐,一路来到京城后又藏匿起来,沈沐第一次在御书房外听见萧繁同使者交流时,听见的便是使者请求萧繁追查苏忻踪迹。
那么萧繁知道苏忻的经历与遭遇,也是情理之中。
见沈沐依旧不说话,萧繁大步来到他沈沐,抬起双手用力将沈沐环住,垂眸认真望着他的脸,再次开口沉声道,你同他亲近,是不是担心孤会对你不好?
子念,你不会是苏忻,萧繁一遍遍低喃着他的名字,眼中满是爱怜,若孤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孤和你道歉。
但你一定要相信,孤对你的心意。
沈沐心中五味杂陈。
他自然不会怀疑萧繁对他的情谊,而他怜惜苏忻也是自发而感,方才心底那一丝无法完全抹去的担忧也确实存在。
但他此时却感到无比庆幸,倒并不是因为萧繁同他说的那番近似于情话的表达,而是那一句你不是他。
他不是苏忻,而萧繁也不是那个人。
我自然相信你,沈沐将手中书卷放下,主动抬手环住萧繁脖子,在他耳畔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庆幸。
庆幸我喜欢你。
而你也恰好喜欢我。
第48章
那日苏忻在酒席上咳血,虽没闹出什么动静,却难免引起了文武百官的注意。
不为别的,只因那日过后豫国的人便用身体不适不宜挪动的由头,请求让苏忻在皇宫待了下来;虽说是住在宫中较为偏僻的位置,从前也有招待他国王公贵族的先例,但毕竟都是身份尊贵之人,像苏忻这般一介草民还是头一回。
况且他和豫国王上的传闻并非秘密,只要稍作打听便能知道。
是以萧繁同意苏忻留在宫中,并派遣太医、侍卫、和不少奴仆前去服侍时,宫中众说纷纭,一时生出不少猜测。
就连楚太后都没耐得住困惑,再一次主动派人传话给沈沐,旁敲侧击地打探苏忻同萧繁的关系,末了又再次抛出想要合作的橄榄枝。
在阿青有些困惑的目光中,沈沐坐在侧门连同的木台,将楚太后命人传来的字条丢进炭盆,再拿起手中图纸抬眸朝后院望了眼,轻蹙眉头,提笔蘸墨,又垂眸在宣纸上小修几笔。
纸面上是一桩宅子的详细剖析图,从前庭到后院、每条过道穿梭的长廊,甚至连每间屋舍的内部摆设都详细的描绘出来。
图纸很大,足足占了一整张茶台,手中握着毛笔,沈沐微微前倾着身子,提笔在空白处写字,时不时停下思考片刻后,又再次落笔,神色十分认真。
天气已开始逐渐回暖,日头正好的上午气温颇暖,微风轻轻拂过时,脸上还能感受到温暖热意,十分惬意。
不知多久后,沈沐终于放下毛笔坐直身子,看着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轻笑一声,紧皱的眉头终于松懈下来,转过头问一旁垂手站立的阿青,轻声问道,陛下此刻在御书房么。
阿青点点头,应了声是。
我先去御书房一趟,沈沐笑了笑,将手中图纸卷起来在用细绳捆好,扶着桌台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开口嘱咐一句,你再准备一下,今夜我们回王府。
将手中图纸交给阿青,沈沐离开了明承宫,准备去御书房同萧繁告知一声。
三日后便是萧繁生辰,按理说国君的生辰本该认真庆贺一番,只是萧繁不喜铺张浪费便从来不过生辰,所以今年到现在宫中也没做什么准备。
去往御书房的路上途径后花园的浅湖亭,此时日光正好,湖面波光粼粼洒满银光,沈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遂即脚步一顿,视线停在湖边亭中央站立的一道身影上。
男人身形消瘦,负手而立青丝散落垂落身后,一袭白衣随风舞动,整个人脆弱的仿佛一阵轻风就能轻易将其吹倒。
自那日两人在屋内简单交流几句后,沈沐便再没见过苏忻;豫国的人将他看守的很紧,不说沈沐派去的人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就连萧繁派去守着他的人,都没带回分毫消息。
好在太医呈上的奏折里,说他的身体在一天天好转。
几日没见到苏先生了,身体可好了些。
在豫国使者无比警觉的视线中,沈沐缓步走上前,而对面的苏忻也闻声转过身子,见来人是他便温和柔柔一笑,堪堪行过礼后轻声开口,
劳摄政王大人惦念,苏某人已好多了。
男人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不过看着精神气确实较前几日好了不少;沈沐见此放下心来,摆手请苏忻在一旁的石台上坐下,回眸冷冷看了眼紧盯着他的使者,面无表情地冷冷开口,
本王同苏先生有话要说,你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