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下有灵。
郁衍眼眸敛下,却依旧未置一词。
皇后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什么,不过郁衍全都没听进去。
他既没听,也没打断,待皇后全部说完,郁衍才不紧不慢起身,跪在皇后面前:多谢母后,不过不必了。
郁衍语调平稳,不失礼数:儿臣如今一心为我大燕,并无任何娶妻生子的打算。
皇后脸色变了变:衍儿,你不妨再考虑
考虑什么?郁衍抬眼看她,显出一丝冷色,是考虑娶一位秦氏回家,好让您更方便控制我的一举一动?
还是借故让父皇给我封个爵位,从此做个闲散王爷,远离江都?
郁衍!
郁衍垂眸:儿臣失言。
皇后还想说什么,郁衍拍了拍衣摆,直起身:还有
您要真希望儿臣的母妃泉下之灵得以安息,何必非挑她祭日这天,来算计她唯一的儿子?
此话一出,不仅皇后一怔,就连他身边的郁鸿也愣住了。
如果母后没有别的事,儿臣便先告辞了。
郁衍朝皇后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天上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雪。
郁衍来时就没让人跟着,此刻门外也没有轿辇等候,好在天上只是飘散些许零星的雪花,还来得及在雪势变大前回到寝宫。
郁衍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走向雪中。
有人在身后唤他:皇兄!
郁衍停下脚步。
郁鸿快步从屋内追出来:皇兄怎么没乘轿?坐我轿子回去吧。
郁衍问:我用了你的,你一会儿怎么办?
再让他们回来接我呗。郁鸿道,反正母后还要留我一会儿,我不急着回去。
不用了。郁衍摇摇头,雪不大,我自己走走。
皇兄郁鸿抓着他的手,小声道,抱歉,母后今日说会邀你来用膳时,没有与我说过这些。我也不知道
不关你的事。
郁衍拍了拍他肩头的雪花,笑着道:快进去吧,外袍也不穿,当心着凉。
说完,他朝郁鸿摆摆手,转身走入雪地里。
可他没有往自己寝宫的方向走,而是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是他母妃生前住的地方。
每年的正月初九,是郁衍母亲的祭日。
郁衍的生母是勾栏女子,她与微服私访的燕王相爱,被带来宫中,诞下一子。诞下皇嗣,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母凭子贵,平步青云。可就在郁衍五岁时,她忽然留下一封遗书,在自己寝宫的院子里投井自尽。
没错,哪怕到现在,所有人都还以为那女子是投井自尽。
只有郁衍知道真相。
可他不能说。
直至今日,就连那杀人凶手都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在十多年前的雪夜,逼死那个孤立无援的女子。
眼前的宫殿灯火通明,院子里挂满了彩绸和红灯笼,几名小太监正在院子里堆雪人。远处,有宫女挥舞着烟火棒,互相嬉笑追逐。
郁衍站在宫墙边,远远看着这一切。
郁衍的母亲生前极其受宠,住的也是后宫最热闹的几座宫殿之一。
她刚去世那几年,郁衍还能去母亲投井的院子祭拜她。
后来,那间院子被赏给了其他妃嫔,几经易主,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模样。
到现在,他连怀念母亲的地方都没有了。
郁衍在原地站了许久,寒风毫不留情穿透衣物,针扎似的刺入骨缝里。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拢紧身上的狐裘,转身欲走。
却愣住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远处树下,定定地注视他。
牧云归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肩膀头发上满是积雪,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郁衍敛下眼,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他三两步走过去,笑着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怕我被人欺负啊?
嗯。牧云归点点头,怕您被人欺负。
郁衍:一直跟着我?
没有。牧云归道,回寝宫发现主人不在,所以
所以你就直接来了这里?郁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牧云归道:因为主人每年的今天都会来。
每年的今天,他都会来到这里,一站就是好长时间。
他用这种方式祭奠着那位永远埋葬在冬日的女子,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要一直走下去,不能放弃。
郁衍忽然上前一步,用力抱紧了面前的人。
天上风雪渐大,宫墙内,是烟花似锦,欢声笑语。
而一墙之隔的这头,有一个牧云归。
他的所有喜怒,悲欢,委屈,都有人知晓,有人理解。
这条路困难重重,荆棘遍地,好在他不是孤立无援。
郁衍感受着对方急促有力的心跳,闭上眼:那你来晚了,刚才真的有人欺负我。
牧云归环住他的腰身,轻轻道:那我便帮主人报仇。
你都没问过是谁。
属下不在乎。
郁衍抬起头,对方那双俊美的眼眸低垂,无尽的温柔倾泻而出。
他定定看了许久,才从那怀抱挣脱出来,耳根微微发红:走了走了,回宫,本殿下都快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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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二人回到寝宫时已接近午夜。
雪已经下得很大了,牧云归脱下外袍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再把人圈在怀里,以轻功飞檐走壁。
天边无星无月,大雪纷纷扬扬,可一切风霜都被牧云归尽数挡在外面。
哪怕在雪地里站了这么久,他身上依旧很暖,那份热度透过衣物传递到郁衍身上,被冻得僵硬的四肢渐渐回暖。
郁衍抬眼看过去,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的侧脸。
下颚线的弧度精巧流畅,轮廓极深,就是再精细的工笔也雕琢不出。
这人长得太犯规了。
牧云归其实并不适合做影卫,这个人太特别也太吸引人,就算身处人潮,他也是最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可他却为了郁衍,常年行走在黑暗中,收敛自己所有的锋芒。
郁衍看得一时出神,竟没发现牧云归已经搂着他稳稳落在宫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