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又如何?对于这一点,顾景愿表现得很淡然。
年少时的情谊也不过是只是一场记忆罢了。
他过去帮他一把,也不过是觉得对方可怜,后来又将对方视作朋友,如此而已。
从始至终,他都从未指望对方还他什么。
因此对方曾经没有来帮他也好、没有认出他也好
他都不怨他。
也不愿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再说他来大宜朝已经是另一个篇章了。
比起被对方认出,他宁愿这样更好。
过去的那个他都已经不在了,也变不回去了。
现如今,风华绝代都快化成了朽木枯骨、行尸走肉。
他这副模样,还是别被任何人知晓了罢。
就算是对尊严的最后一点挽救。
相逢何必曾相识。
皇上是一个好人。顾景愿说,也是一个好皇帝。
他躺在摇椅上轻轻地摇。
像是快睡着了一样。
这天是那样蓝。
吹在脸上的风又是那般祥和宁静。
倒叫他有些分不清,过去在京城里的日子,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一场梦境。
尤其是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那天他对龙彦昭说的话,其实现在想起,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他宁愿把什么都说清楚。
让皇上感到羞辱和愤怒,进而彻底将顾景愿这个人关闭在心门之外。
宁愿如此。
也不想要在对方那里留一个什么美好的念想之类的。
这是他所能做的,唯一表达歉意的方式吧。
皇上是一个好人。
也会是个好皇上。
有一颗赤子之心,内心坚韧豁达。能辨识忠奸善恶,又心胸宽广,容纳百川。
都是令他羡慕至极的品性。
可有时候,皇上又很容易感情用事,行事冲动。
并且很喜欢把依赖和欣赏视为喜欢。
即便事实已经证明并非如此。只是连皇上自己都不愿承认罢了。
顾景愿不希望皇上再次依赖上他,也很害怕对方会欣赏他。
为此,才不惜把最卑劣的一面展现给他。
当然很讽刺的是,那也的确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如果身体本身就代表着罪恶。
那他又该跑去哪里,又如何脱掉这副躯壳?
风变得猛烈了一些。
打在脸上,刮的人皮肤生疼。
寒风里,顾景愿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没有再想。
又过了一日,是荣清定期下山给村民问诊的日子。
顾景愿随他同行,在切脉问诊上帮不上什么忙,打个下手或者帮帮村民的忙还是能做到的。
一忙便是一天。
到了晚上,回到山中,还能忙里偷闲地坐在院内,赏赏荣神医亲自栽培的花卉,喝一壶去年酿造的桃花酒。
这生活却也惬意。
只是夜晚的山风依旧很大,顾景愿不小心便眯了眼睛。
你那眼睛太大。荣神医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来过来,本神医替你看看或许是睫毛掉进去了。
顾景愿依旧坐在摇椅上,乖乖地仰着头任由大夫查看。
夜晚的院中只点了几个灯笼,灯火不是很明亮,荣清要凑得很近、仔细去看才行。
所以等龙彦昭快马加鞭地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顾景愿半倒在竹椅上,被人压着
且两个人的头还凑得很近
刚刚爬上山的人猛地深吸口气。
他太熟悉顾景愿的身形了。
对方那消瘦的侧影,还有明媚突出的五官轮廓还有他那身艳色的红衣!
以至于离得老远他也能一眼看见对方!
简直是化成灰都认得!
原本来之前还发誓绝不发火的皇上这会儿只觉得气血在不住向上翻涌。
眼看着远处俩人凑在一块儿缠缠绵绵,深吸的那口气再也憋不住了,龙彦昭作势就要上前。
不过幸好,这次小侯爷不放心地跟过来了。
卓阳青一把拉住他:陛下!陛下您现在这般冲过去,那不得直接打起来啊!到时候顾大人指定又要被你吓跑了!
那你倒是说说,朕该如何!
满脑袋都是那俩人贴在一起的身影,龙彦昭妒火中烧,自然脾气不好。
但他又隐隐知道卓阳青此时拉住他是对的,若他真的冲上前去,便真就无法挽回了
影卫们不是说只是同行同住,但也不是住同一个屋!那明显只是顾大人的一个朋友而已,若您现在过去,恐怕什么都不能挽回了!
卓阳青苦口婆心。
他跟过来也不过是听洪公公说皇上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外加上圣上近来脾气暴躁异常,实在不放心,才跟着过来的。
却没想到到头来还要教圣上怎么追老婆!
明明他还是个单身青年好吗!
好说歹说,伙同影卫们一起将陛下拖到远离那处院落的后山上,龙彦昭一脚踹掉了一根儿树杈。
看着眼窝深陷、眼球颧骨突出,周身还裹挟着一阵燥郁之气的皇上,小侯爷忍了半天,没忍住:不是臣说,陛下您现在的样子顾大人见了怕是会被吓到。
龙彦昭继续踹树。
其实有影卫们跟着,也知道顾大人并没有呃,找到新的朋友,您大可不必过来走这一遭。
皇上倒是不踹了,只是站在山坳上,只身望着天边的一轮圆月,风尘仆仆,看上去像一匹孤狼。
小侯爷搔了搔自己的面颊。
继续道:与其来看这一眼,不如您先确定下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若你还在气顾大人利用欺骗了你
猛地对上龙彦昭一双赤红的双眼,卓阳青连忙改口:当然,以陛下的肚量,别的君王做不到,但这种事陛下是不可能放不下的。
联想起近日来京城里风靡的才子佳人的话本情节,卓阳青说:那么陛下现在这般牵肠挂肚,其实还是舍不得顾大人
呵,舍不得?皇上低笑了一声,似乎被卓阳青这种说法给惊到了。
朕不是舍不得顾大人,朕只是要找他问个明白,朕想知道
想知道顾景愿此时看他,到底是充满嘲弄的,还是仍旧风轻云淡压根就没将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