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景愿来了不过两日,这里便变得空前整洁。
关键是顾大人聪明,记性好。
什么东西只要跟他说一遍,他便全能记住。
哪些东西要特别保存,放在哪里,药草要如何翻晒、选择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给什么药苗浇水
他全记得。
根本不用人担心院子会被弄乱,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东西被毁坏。
顾景愿从来不会出错。
你起这么早啊。荣清抻了个懒腰。
是荣兄起得太晚了。顾景愿指了指头顶日上三竿的太阳。
下山的时候顾景愿会用荣神医的一些小易容术,将眉骨上的疤痕遮住。
他那疤乍看上去挺骇人的,一道红痕配上一张惊世绝艳的面孔,妖冶过人,辨识度太高,并不适合出现在人烟密集处。
倒是只有两个人的山上他便懒得弄了。
如今那道疤就挂在顾大人过分漂亮的眉眼上,随着的他眼睛轻轻弯起一个姣好的弧度。
会让人觉得顾景愿这样的人,其实是长在森林里的妖怪。
荣清只看了一眼便别开眼,又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在了顾景愿身边的摇椅上,摇了摇。
他是搞医术的,又极爱钻研,动不动就会弄得很晚,起得自然也晚。
但不能否定,一起床就看见这么整洁的院子,还是忍不住心旷神怡。
荣清说:要不曜阳你以后就在我这里住吧,本神医需要你这样的学徒。
顾景愿轻轻笑了一下,并未作答。
荣清一把将他手中的医书扯过去查看。
你昨日不是还在看药草典籍吗?今日怎么改成穴位了?
那本看完了。顾景愿老实说。
荣清默默地将那本书还给了他。
当学徒是不错,但本神医突然有了压力,恐怕过个一年半载便要被你超过了
荣神医谬赞了。顾景愿被他逗笑,身体都现在竹子编制的摇椅里,也随他一起摇啊摇。
今日的风有些大,还有些冷,但日头高高地挂在天边,碧蓝如洗的天空还有朵朵白云飘过,实在是个好天气。
顾景愿看着看着,便走神了。
等他再回过神时,是听荣清在问他:你昨夜又没睡好吗?
顾景愿说:服了荣兄的药,睡得还行。
荣清已经自动将他的手腕捏住,把起了脉,而后说道:你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去医。
顾景愿轻轻笑了,摇头:或许世上并没有可以医我的心药。
两个人随即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荣清说:唉,想那么多干嘛呢,人都是活一天算一天的,你看看我活的不也很辛苦吗,没事儿还要想着怎么赚钱,拿银子请人来我这儿试药。
顾景愿又笑了,觉得他说得有理。
他现在并没有不快乐。
一直以来都没有。
只是觉得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可如今每天打扫院子照顾药苗,一忙便也是一天,其实也并没有很无聊。
除了夜里会睡不着以外,已经再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荣清说:你别光笑,不如先资助我点儿?以曜阳的家底儿和能耐,想赚银子还不容易?
顾景愿没什么意见。他说:好啊。
真的?
若荣兄不是在各处免费施医布药,也不会如此拮据。就当是为那些患病者付的诊费吧。顾景愿说,还有我在这里吃住的费用。
那能有几个钱。看了看这干净整洁的院子,荣清感慨:我恨不得你永远都住在这里对了,你真的过些时日就要去南部吗?
嗯。顾景愿点头。
他已经在昌国那边购置了些房产,也置办了产业,只等到
昌人喜欢舞文弄墨,那边的确适合你。荣清说着又叹气,可惜我这后山养的那些药苗让我动弹不得,要不然我准与你一起去。
顾景愿便说:那我便先去那边打理,等一切安置妥当了,这批药苗也出了土,荣兄正好过来。
荣清思索: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那这京城的事情,曜阳也都处理完了?
嗯。顾景愿再次点头。
认真回答的样子也显得过分乖巧。
他在京中的宅子原本就是朝廷分发的,府中下人又少,返还卖身契付了遣散费便没什么需要打理的了。
递完了辞呈,回去简单收拾了下包袱,第二天顾景愿便独自来到了伏虎山投奔荣神医。
只是他人还没出城,圣旨便已经传遍了京师。
到了昨日,连荣清都知道皇上封他为向阳侯的事情了。
荣清对顾景愿和小皇帝的事情并不了解,他也不想提。
他觉得顾景愿离开了更好。
或许到了南部,看看山水江南,一切就会变好了。
只是
可是你那个弟弟我是真怕他又出来捣什么乱,将你好不容易稳住的江山给
荣清是爱憎分明之人,他知道顾景愿的身世,说这话的时候自然咬牙切齿。
但顾景愿听了,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只是摇了摇头,颇无所谓的模样,像是并不担忧。
即便这次大宜出面帮了程阴灼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甚至还会换来一些利益,以至于边境获得短暂的和平
再说顾景愿也不是说走就走。
他对皇上一直多有观察和测试,已然确信皇上除了在某些方面会有些偏激外,在国事上还是十分拎得清。
他不会为了昔日那点情分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点毋庸置疑。
程阴灼亦不会在京城久留。
等他一走,大宜便重新恢复宁静了。
至于北戎
那边的事,他连操心的资格都没有。
这般想着,顾景愿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茫然,又很快回神,不禁嘲笑起了自己。
或许刚下来还有点不习惯,所以还是会动不动就胡思乱想。
顾景愿摇头的幅度变大了一些:无论是北戎还是大宜的事,都与我再无瓜葛。
江山不是要靠他一个人守护的,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守住的。
若是他真有那个能耐,也不会沦落至此。
最主要的是,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
他现在都已经不叫顾景愿了
我倒不是担心大宜的事情。荣清也并非土生土长的大宜人,他一个行医看病的,也顾及不了天下大事。
他说:我就是单纯看你那弟弟不顺眼,他凭什么当初你被驱逐的时候他在哪儿?现在怎么还好意思冒充你!
荣兄
眼皮抖动了一下,顾景愿不由自主地叫了他一声,又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荣清自知失言,声势也小了一些,只是仍是心中有气。
小皇帝也是个睁眼瞎,先前临走之时你就应该把什么都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