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莫几个呼吸的时间,沈长歌在睡梦中突然拧起眉头来,同时脖上的青筋绽出,显然是痛得狠了。姜太医静静地等着,视线一直在他右手臂上胶着,很快,那东西便来了。
南宫炽一眼就看见,沈长歌的皮肤下冒出了一个纽扣大小的凸起,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但一想到这东西藏在人的身体里,南宫炽便觉得头皮发麻。姜太医把艾草塞到小宫女手里让她拿着,同时拔出几根针来,在沈长歌右手穴位上一路扎下来,那凸起像是被驱赶了一般,飞快地往手臂下端跑去,很快,便从那小小切口出冒了出来。
“咦,好恶心,这玩意居然待在我身体里。”温斐透过系统偷看了一眼,表示十分反胃。
“取出来了,不怕不怕。”毛球挥舞着小短手试图给他点安慰。
“夭寿了,我要分手的愿望越发强烈了。南宫给我吃的,帐要算在他头上。”
毛球表示支持:“好好好。”
姜太医眼疾手快地拿着银针一戳,同时从药箱里拿出个琉璃瓶子一扣,便将那虫子装了进去。
南宫炽看姜太医将瓶口扎好,再三看了看那瓶子里黑不溜秋的虫子,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姜太医解释道:“这是苗疆那边的一种蛊虫,名为夜不眠。一旦它进入人体,便会寄居在人体内,以人的血液而活。它分泌的东西会让人夜不能寐,为噩梦所扰。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长久以来也会耗得人失去精力。”
南宫炽隐隐觉得这症状与自己的情况相似,于是问道:“那你帮朕也看看。”说完伸出手。
当姜太医从他身体里,导引出一只更奇怪的虫子时,南宫炽整个人都炸了。“这又是个什么东西?是谁毒害的朕?”
姜太医这回面色越发凝重了,他看着新的琉璃瓶子里的蛊虫,道:“陛下,这个应当也是从苗疆那边来的,不过与将军中的夜不眠不一样,这东西,叫一日梦。”
“一日梦?”
“正是。这个比夜不眠越发少见,我只在在几个地位高的苗疆巫师那里见到过。这个东西进入人体之后,人会拥有短暂的恍惚期间,一般是一个时辰,或者半个时辰。在这段期间人的视线会变得模糊,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而施蛊者只需要在这人耳边说一些暗示语,或者在他面前表演一些东西,那受蛊者便会夜夜坠入这编排好的梦境之中。”
“若是朕曾梦见过有人踏进宫门来杀朕呢?”
“那说明施蛊之人给了陛下这个暗示,比如你在何地,在怎样的一个环境之下,谁来杀你。陛下会对这些暗示信以为真,并自己在心里补全这个内容。而且,这一日梦,对猜忌心越重的人,越会有效。”
南宫炽终于明白,为何他总会梦到沈长歌来杀自己,若是有人成心拿这蛊虫对付自己,只需要给他一些似有似无的暗示,便可以让他心魔深种,从此夜夜梦到这东西。他竟还天真地以为这是上天的旨意,笑话,真是笑话!
苗疆,不,一个月前,有机会做这一切的,是那个西突的美女。他记得那时候她要求自己带她去御花园,自己却感觉疲惫在假山边的凉亭上睡了一会。西突的人和苗疆有勾结,而且这件事估计北夷也参与了进来。南宫炽的大脑飞速运转着,逐步梳理开所有脉络,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起了一张脸。情姐姐,那个待在德馨身边的情姐姐,她就是那个西突来的美女。
“来人,去把德馨郡主给我抓起来,还有她身边那个叫情姐姐的侍女,和灵虚观的观主。”侍卫领了命令,便纷纷退出去召集人手抓人。
南宫炽终于明白了,如果这一切都是有心人在背后策划的话,那么德馨肯定脱不了干系。之前自己与她的每次会面,她的话都有意无意地针对沈长歌,那些事情的真实性他未去查证,但现在他已将之全部推翻,而且那要将沈长歌送给拓跋逍的主意,也是她身边的侍女提起的。西突的美女,到了她身边,还成了她信任的人,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南宫炽怎么都不会相信。
吩咐人下去后,南宫炽又转过来问姜太医,道:“姜太医,既然蛊虫已经除了,那你看看什么时候能治好他。”他带着些期盼地问道。
姜太医怔了怔,才道:“陛下,这毒……解不了啊。”
“为什么解不了,你不是很了解苗疆的知识吗?整个宫里的太医都没看出来这蛊虫,就你一个人查探出来了。你不用担心,只要治好了他,良田珠宝娇妻美眷,你想要什么都有什么。”
“这,老朽不敢要。陛下,这不是老朽不愿意治,老朽知晓苗疆的知识,是因为老朽有个师弟正好是苗疆出身。可这毒药,中间共有十一味毒,混合在一起,它的配比,它的成分,还添加了什么,老朽却是一无所知。除非找来这制药之人问清楚,但即使问清楚了,这毒也已经深入脏腑,想要全部拔除,那是绝无可能。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这毒药再继续服用下去,不出半月,沈将军便会一命呜呼。就算老朽尽力为将军除毒,也不过是拖延下时间而已。”
“你什么意思……”南宫炽手脚顷刻变得冰凉。
“老朽说,沈将军,即使从现在开始救治,即使用再多药材吊着,也最多活不过三年了。”
三年……三年……他会死……
南宫炽退后几步,喉咙里突然发出低沉而绝望的闷声,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那一声挣扎的嘶吼。
姜太医走了之后,南宫炽依然没有回过神来。他遣退了宫人,坐在床边,看着沈长歌的睡颜。他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腾他,明明之前他们还那么要好,但几个月下来,一切都变了。他亲手给他的爱人送上了毒药,亲手斩断了两人之间的情分,亲手毁灭了他那么多年建设下来的一切。他不敢想象沈长歌死的场景,他也不能想象沈长歌死了之后他该怎么办。他这辈子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喜欢得掏心掏肺,即使恨他,也是恨不能玉石俱焚。
他以为是沈长歌先背叛了他,到头来,原来都是他的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