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这才注意到尤二姐儿昏过去了,想着让人寻大夫,又听凤姐儿道:“若是她有了身孕,还是让她去小花枝巷保胎的好。若是在这府里,怕是……”
“你是什么意思?”问的人不是贾琏,而是盼孙心切的贾赦。凤姐儿对着贾赦说道:“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这府里不利于大房的人生养就是。我是如此,平儿是如此,秋桐到了贾琏房里几个月了,还是如此。若是这个yín 奔之人真有了,不如送出府保胎。”说完,凤姐儿不再管别人的反应,让人抬着银子,拿了放妻书,回自己的小夹院去了。
小红见凤姐儿归来,有些怯生生地看着她不敢说话。凤姐儿也知她是两难,只好对她道:“傻丫头,别哭了。我知道你老子娘都在这府里,是断不会放你和我一起去的。再说我这一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也不必非得跟着我去吃苦。”
小红早得了丰儿说明,知道此事再难挽回,哭得更是哽咽难言。凤姐儿亲自去自己箱子里取了个妆盒与她:“你是我使出来的人,就算是你老子娘有些脸面,怕是你也再难出头。不如带着东西个人家去。就是你老子娘那里你也带个话。”
小红接了盒子谢恩呢,听凤姐儿让她给自己老子娘带话,不知道犯不犯忌讳,只看着凤姐儿发愣。凤姐儿一心快走,不愿意耽搁,悄声对小红道:“告诉你老子娘,若是信我的话,就尽早全家都赎身吧。”
一句话让小红没了往日的机灵,只看着凤姐儿指挥来升家的等陪房收拾东西。想着自己与巧姐儿会过一段时间只出不进的日子,王熙凤是一点东西也不肯给贾家留下:与其将来便宜那些抄家的人,还不如自己带走给巧姐儿用。
秋桐也听到了风声,过来刚想着向凤姐儿示威,就被小红顶了一句:“我们奶奶就算是出了府,可也是穿红着绿的。秋桐姑娘还是好生想想自己怎么打扮,迎接新二奶奶吧。”
因贾琏瞒得紧,秋桐并不知所谓新二奶奶之事,可是现在哪儿有人理她,大家都收拾东西装箱呢。秋桐却心有不甘,听说贾琏在荣庆堂,她就悄悄摸了过去,想看看那位新二奶奶是个什么神仙人物,能直接将王熙凤这个夜叉扫地出门。
谁知此时的荣庆堂已经吵成了一锅粥,实在是凤姐儿临走时留下的信息量太大所至。贾赦一直着急抱孙子,原来还只当是凤姐儿自己不能生却偏霸着贾琏。今日听出其中大有深意,正吵着让贾母给他与贾琏做主。
邢夫人想得更多,她是求了多年无子之人,自然把自己包括到了王熙凤所说荣国府不利于大房子嗣之列。她的想法很朴素,那就是她不能怀孕对谁有利,就是谁下的手。也不管贾赦一年才进她房中几次,只坐在椅子里连哭带诉,将这些年的不平与不甘发泄了个干净。
贾母气得倒仰,却拿已经开始犯浑的贾赦无能为力。王夫人即要对贾赦父子解释,又要不时地回答邢夫人意有所指的问话,菩萨脸已经端不住了。
要说还是人家贾政水平高,在这样乱哄哄的气氛下,还能时刻劝慰贾母千万保重身子,不要被不孝子孙气着。用他的话说,只要有老太太在,什么时候登高一呼,那一定全家人都会坚决拥护老太太,至于一两个白眼狼不足为惧。
每一个人的成功,都有他的过人之处。贾政能让贾母几十年如一日的偏心于他,只看今晚的表演就知道原因了。
等大家吵累了,诉完了,贾母才想起来问:“琏儿怎么还在这里,快回去看看,王氏的嫁妆我们不要,可是家里的东西也不能由着她搬走。”
贾琏也已经醒神,不过还是问了一句:“老太太,那尤氏怎么办?”
能怎么办?总不能现在就让贾琏领回去,那样凤姐儿刚才给尤氏下的两个定语,可是一个也跑不了了。想起此女还是宁国府的亲戚,贾母想让贾珍先把人领回宁国府去。谁知已经找不到贾珍的身影了——王熙凤离开后,贾珍知道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得还得被贾母骂一通,也乘乱溜了。
眼前的乱子,都是这个女人给惹出来的,可是事儿已经闹出来,也不好现在就要了她的小命。能背锅的贾珍又已经无影无踪,贾母只好对邢夫人道:“大太太先领到你们那边住下,等着出了孝,再办他们的事。琏儿也别有这里了,回你院子里去看看。”
贾琏答应一声,还真的迈步就走了。说实话他到现在还有些不知道,怎么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不都说女人离不得男人,只能困守于内宅吗?怎么他就摊上了一个非得要离了他这个男人的?他要去找王熙凤问个清楚。
他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身后还跟了个小红。贾母也见王熙凤带着小红来给她请过几次安,现在见了人,以为王熙凤派人来和她说什么,一面心里骂王熙凤不知足,一面还得问:“你们奶奶让你来有什么事儿?”
小红已经跪下先给老太太请安了,听了问话,叩首后才道:“回老太太话,我们奶……不对,是王姑娘已经带着巧姐儿出府了。王姑娘走前,吩咐奴婢把这单子给老太太,说是她陪嫁中被搬到大观园之物。还有这一份,是我们院子里,公中的各色摆设。”
贾母就看向贾琏,发现自己这个孙子脸色也十分难看。孩子是自己家的好,就算是不如贾宝玉得贾母的心,贾琏还是老太太的亲孙子,所以在她老人家眼里,她的孙子的错是小事,而王熙凤来依不饶才是不可原谅。
“政儿家的,”贾母对着王夫人道:“明日,不,今天你与政儿回去就给你哥哥写信,告诉他这里面的事。”不信到时王家还会护着那个不守妇德的。等她离了王家,哼,就别怪她老人家心狠了。
就算是贾母不说,王夫人也准备向王子腾告状呢。听听王熙凤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荣国府里不得上于大房子嗣,要不是她的那一句话,自己能不得不对着邢夫人这个小门小户出身之人好言解释。就算是自己做了什么,身为王家女的王熙凤,不也应该为自己遮掩一二吗。
王熙凤并不管自己的离开,是怎样让大房对贾母与二房如何目光复杂,也不管贾琏看着被邢夫人带走的尤二姐儿心中做何感想。她现在必须管的事儿,是在王子腾做出反应之前,给自己立个女户。
都说头嫁由父母,再嫁任自身。可是好不容易从荣国府里脱身出来的王熙凤,还是一个根本不想与人滚床单的网站内芯的王熙凤,怎么会想着再嫁。而她的巧姐儿,刚远离了奸兄,又怎么能自己送到狠舅面前。
就算是王仁现在并不在京中,可是王熙凤知道,等王子腾一死,他就要来京里蹦哒了。算算时间,也不过是四五年的光景,巧姐儿也正是十一二岁的年纪。那时王仁来一个娘亲舅大,凤姐儿就还得想办法与他掰扯。与其到那时麻烦,不如现在就不给王仁可乘之机。
于是在王夫人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写信打动自己的哥哥,让他出面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熙凤的时候。王熙凤也在给王子腾写信,不过她的目的不是打动王子腾,而激怒他,让他觉得自己这个侄女就是个没有大局观念,不堪扶持的废物,最好一气之下不再认自己是王家女儿。
明知道王夫人会写信告状,王熙凤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助力。她的信可是润色了再润色,又做出万事不知所措的样子,让王家留下看家的人以为,自家这位从小跋扈的大小姐,因为和离回府,已经六神无主,行事完全没有了章法,也要给自己主子送信了,凤姐儿才把信交人一定要寄到王子腾现任之地。
在此期间,王熙凤已经让来升带着自己得来的放妻书,去衙门办好了女户之事。并把自己嫁妆里白契的庄子、铺子,重新都做了红契。
不是王熙凤有钱没有地方花,非得多交一次税银,而是她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这一办女户,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荣国府的庇佑。而王子腾的信一过来,她也将失了王家这最后一个依仗。
到那时不用别人,就是恨她入骨贾家诸人,都会想法子让她失了财物,再对她进行折辱。哼,凤姐儿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那就看看吧,究竟是贾家的人皮厚,还是她王熙凤计高。
真以为她王熙凤一点依仗也没有了吗?都不用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凤姐儿就有把握让那家人对她再不敢起觊觎之心。现在只差一个人的到来,就能实现王熙凤的打算。
且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