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已经从去小花枝巷找他的人那里,知道自己偷娶尤二姐之事已经败露。可是他也算是个牛的, 竟打着破罐子破摔的主意, 将那尤二姐儿一并带了过来。
在贾琏看来,他是这个荣国府的继承人, 别说只娶了一个尤二姐儿,就是再多两个又怎样?何况上次老爷赏的秋桐,王熙凤不也一样收拾了屋子接过来了吗?自己能顾着她的脸面,最初没有直接将人领进府里, 已经够体谅她了。
至于那找他的人说二奶奶自请下堂, 贾琏是信都不信的:荣国府下一任当家主母,是谁都能当得上的?那王熙凤真的离了荣国府,王家也不会待见她, 说不定因着二太太, 都不会让她进王家的门。如果王熙凤够聪明的话, 也不过是借着此事,让他不仅服个软,还把自己的私房等物都收过去, 日后再用此事拿捏一下自己就到家了。反正自己的私房里贵重的都已经交给了二姐儿, 剩下的东西她稀罕就拿去好了。
自己想得挺好的贾琏,没想到一进了荣庆堂,先被贾赦一脚踹倒。他有些不服气地向着贾赦道:“老爷别让这个妇人给蒙蔽了, 她自己不能生, 又拦着不让我纳人, 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
这话还真是与贾珍刚才的语气如出一辙呀, 两人不愧能喜欢上同一个女人。凤姐儿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一边问道:“琏二爷说我拦着不让你纳人,那后罩房的秋桐是做什么的?再说你就是想纳人,也该与长辈们说一声才是。”
不欲再与他纠缠,王熙凤只对着上座的贾母道:“如今贾琏也已经回来了,老太太还是请他快写下放妻文书吧,这不他已经把新人领过来了,正好让新人服侍老太太用饭。”
贾母一张老脸让凤姐儿的话臊得得通红,又强撑着不能倒下去,只定定地问凤姐儿:“你竟真的不念你的巧姐儿不成?”
凤姐儿道:“念,我怎么会不念着巧姐儿。所以还请老太太慈悲,允我把巧姐儿一并带走。”
贾母在上座上冷笑连连。贾琏在那里大叫着休想。邢夫人倒是有心说什么,可是知道自己说了也没有人听,两位老爷只等着贾母做决断。王夫人心疼王熙凤的嫁妆里还有东西,假意劝道:“巧姐儿怎么能跟了你去。她一年大两年小的,说话就到了寻人家的时候。你离了这府里,名声能有多好听,巧姐儿跟了你,又能寻一个什么样的好人家?”
贾母虽觉王夫人话里似有不妥,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驳了凤姐,正好看她如何做答。只听凤姐儿道:“好叫老太太得知,贾琏带回来的这位新人,听说原来可是定过亲的。若是把巧姐儿交到这样yín 奔的人手里,才是害了巧姐儿呢。老太太一直说疼我,那就再疼我一回吧。”
贾琏也是才知道尤二姐儿还定过亲之事,不由得看向怯怯跪在一边的尤二姐儿,希望她能否认此事。谁知尤二姐儿只红着脸,小声地辩解道:“我妈已经与那家退了亲的。”
凤姐儿就是一笑:“论理我已经自请下堂,不该管这样闲事了。只是还是提醒琏二爷一声,这退亲也得有文书才算是退干净了。否则哪天有人上府里来寻妻,或是去了顺天府告上一状,琏二爷可拿什么回官老爷的话呢?”听不听在你,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善意了,凤姐暗自思量着。
那边尤二姐儿面对贾琏质问的眼神,只能摇头:“这事儿都是我妈办的,我并不知晓。”
凤姐儿那边却道:“贾琏,你可想好了那放妻书怎么写了没有?若是没有,我也不怕费些事,明日到顺天府走一趟。”
贾母太阳一跳一跳地乱蹦,可是口里还强硬地说:“放你走也不难,只是巧姐儿是我贾家的血脉,不能跟你走。”
众人听贾母说出同意凤姐儿自去,已经吃惊。等知道她老人家不放巧姐儿,才明白这是要用巧姐儿来引着凤姐儿不能离开,心里都佩服,觉得姜还是老的辣。
凤姐儿在那里微微一笑:“我刚才已经说了,把我自己的闺女交到这样yín 奔之人手上,我不放心。若是老太太非得要如此,那我还是不介意去顺天府里走一遭,让官府给我评一评理。不管官府是怎么定论,那时我也是心服口服。”
贾母已知有贾琏孝期偷娶一事,自己对上凤姐儿已经注定是落入下风了,看着凤姐儿的目光,不觉得冷厉起来。凤姐儿全然不惧,笑道:“老太太可别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我也知道老太太的手段,不管是我住的院子今夜里走了水,还是我突然吃了什么东西不合脾胃暴毙了,老太太都能行得出来。”
看着贾母越发狰狞的脸,凤姐还是笑得欢快起来:“我今日能自请下堂,又怎么会劳动老太太呢。只是老太太没发现,我身边可是一个丫头都没带呢。她们也都知道我今日来找老太太是做什么。若是今夜里没有了我的消息,明日顺天府就会有人来府里问话了。”
“老太太也别想着今夜出去寻人,让他们与我一样得了急病,或是明日去了顺天府堵人。这京中大着呢,谁知道他们都住在哪里。要我说,御史们天天也是无事可做的,总是爱四处打听些奇闻,半路上捡到一两个逃命为主子申冤的奴才,也是奇闻一件不是。”
全身的力气,都从贾母的身上消失了。她看了一眼底下坐着的儿孙,还有地上跪着的两个,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们怎么说?”
贾赦让刚才凤姐儿所说的事绕得头大,只向上拱手道:“全仗老太太决断。”
王夫人已经悄悄在贾政耳边,提醒他注意宫里娘娘的名声,所以贾政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贾母又看向贾琏:“这是你自己屋里的事儿,琏儿你自己说说。”
还能怎么说?刚才王熙凤的话,已经足以让贾琏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罪过,现在恨不得这个恶毒的女人直接从自己眼中消失才好:“这个女人心思如此歹毒,如果放她出去,还不知道要怎样败坏我们府里的名声。”
本来还想着用自己余下嫁妆换取巧姐儿的王熙凤,听了贾琏的话直接怒了:“我心思歹毒?若是真心思歹毒的话,我今日大可不必在这里与你废话了。贾琏,”王熙凤冷哼一声:“现在该是你贾家求着我不把此事说出去,再想想能用什么东西让我守口如瓶。”
贾母无力地冲贾琏摆了摆手:“凤丫头,这些日子你虽然没有管家,可是府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再拿不出什么来了。”
凤姐儿道:“我并不稀图荣国府什么,就是那日说的,把我的嫁妆里少的东西补齐便好。”想着杀人灭口,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中狮子大开口吧:“刚才老太太也说了巧姐儿是贾家的血脉。就是我把姐儿带走,也不过是不忍她落入下流人手里。这姐儿的嫁妆,老太太是不是也该按着嫡女的份例给她?!”
贾母还没答话,一边跪着的尤二姐儿,已经被凤姐儿一口一个yín 奔之人、下流之人,给气得晕了过去。只是这屋子里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只由着她软瘫在地上。
再多的不甘,也抵挡不了自己府里脸面即将被毁。加之凤姐儿已经言明,若是她今日出了点差错,那明日就有人替她去告状。现在贾母只想眼不见为净。
看着一点也不出想出银子的大儿子,还有不出声的两个媳妇,还有神游天外的小儿子,贾母只好让人从自己私房里,取出一万两的银子给了凤姐儿,再由着贾琏写下了放妻书。两边约定,自今日起,王熙凤与贾琏再无相干。巧姐儿由王熙凤抚养,日后婚配与荣国府无涉。而王熙凤被搬到大观园中的摆设和所缺少的嫁妆,由王夫人查明之后,三日后交凤姐儿派来的人收回。
贾琏原本觉得,自己家里已经出了一万两的嫁妆银子,怎么将来对巧姐儿的婚事反没有发言权了呢?可是凤姐儿却不愿意给他发言的机会,就算是明知道荣国府逃不脱抄家的命运,可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个万一:她可不能拿着巧姐儿的终身去赌。
王熙凤想到这个时代名声对女子的重要性,她对着贾母笑道:“老太太最是明白杀人于无形,也知道怎样毁了一个人的名声。只是我劝老太太,我可不是大老爷那样愚孝的,离了荣国府更是再不与贾家相干,所以我若是听到有人说我们娘两个一句不好,就会想起老太太的慈爱来。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一届和离的妇人,为了自己的闺女,真不怕找个把御史谈谈心。”
贾母那里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这边王熙凤为了转移贾琏的注意力,给了贾琏最后的忠告:“贾琏,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不妨再给你提个醒。还是找个好大夫来给你这位新二奶奶好生看看,她的身子看起来还真是不大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