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王夫人殷切关心的话语,王熙凤心中再是吐槽, 面上还是挂了笑:“多谢太太关心。知道太太疼我, 周姐姐也没说什么,不过是我自己病中心思窄罢了。现在我这个样子, 没未能为太太分忧,太太白疼我了。”
还不如不说。王夫人这个气呀,脸上的笑都要维持不住了:“即是太医说你思虑太多,自己也该好生保养才是, 只管想这么多干什么。”
周瑞家的听了王熙凤的话, 只恨自己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鸳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对着平儿道:“老太太的话刚才你也听见了。我也该给老太太回个话去才好。若是要用什么药材,你只管找我就是。”
平儿一面谢她, 一面侯着她给王夫人行了礼, 送她出去。也不进屋, 只在外头看着人。一时周瑞家的也出来了,想是要让她们姑侄说些私房话。见秋桐还满院子乱窜,周瑞家的有意道:“怎么二奶奶这么大的症侯, 琏二爷也没回来吗?”
听她要把气病王熙凤的锅扣到贾琏头上, 平儿也不愿意搭理,只看着秋桐道:“二爷想是在忙外头的事儿,没得了信呢。”
周瑞家的又是无语, 总不好直直地说是因为贾琏宠爱姨娘, 这才让王熙凤坐下了病。还是平儿看不过秋桐故意张扬, 对丰儿道:“让她回自己屋里呆着, 这里这么些人,哪里用得着她。不干不净的东西,奶奶也不敢用。”
丰儿得令,也不知道与那秋桐说了什么,只见她愤愤地看了丰儿一会儿,才带着善姐儿回后罩房去了。平儿不愿意理周瑞家的,叫过丰儿问她说了什么,就让那人自己走了。
丰儿道:“我只告诉她,奶奶身子不好,性子怕也不耐烦听人大吵大嚷的。有这个心,不如给奶奶抄经祈福。”
难怪秋桐那么气愤,她一个丫头,就认字又能认几个?丰儿让她抄经,可不是难为人。平儿点了点丰儿的额头:“小蹄子,如今也学会捉弄人了。”
丰儿有些不服气:“什么阿物,也到奶奶跟前现世。即是想献殷勤,可不就得从诚心上来才好。”一句话说得周瑞家的刚想插嘴,又收了回去。
王夫人并未久留,只与王熙凤说了几句也就出来了,说是体谅王熙凤病中精神短少,又嘱咐平儿少了什么药材只管让人和她寻去,也就领了周瑞家的扬长而去。
平儿不放心,才送王夫人主仆离开,就进屋看自己的主子。发现王熙凤已经侧卧着睡下了,身子向着床内,看不到脸上的神色。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应该不能睡着。可有些话,主子不说的话,她就算再得脸也不能开口问,只好又出了内室。
王熙凤听见屋内无人,才缓缓地躺平了身子。不是她信不过平儿,只是她刚才与王夫人说的话,与撕破脸无异。这样的话让平儿这个从王家跟来的丫头听了,再是忠心也得唠叨几句。而现在,王熙凤最不愿意的,就是听人唠叨。
“怕是太太让周瑞家的与二奶奶说了什么,二奶奶本就没好利索,急切之下才加重了症侯。”鸳鸯尽责地把自己在王熙凤屋子里听到的、看到的,一丝不漏地说与贾母听。
贾母沉思了起来,看来凤丫头还不是个没良心的,不枉自己疼她一场。就是前几日与琏儿那样闹,现在还是不忍与她那个姑妈一起对付自己这个老太太。要不,怎么前脚王氏派了人,后脚这孩子就病情加重了呢。
王氏,呵呵,这回这个王氏可算是在全府人面前失了脸面。真以为自己生了个贤德妃,这府里就是她的天下了?贾母对鸳鸯道:“这几日你也看着些,几位姑娘初次管家理事,别让那起子没脸的给姑娘们添乱。”
鸳鸯笑道:“几位姑娘都是难得的聪明人。听说二奶奶早就悄悄地教林姑娘呢。一定出不了差子。”
贾母也知道王熙凤教黛玉一事,这府里只有她不想知道,没有她不能知道的。就是王熙凤为何要教黛玉,她见得也比别人明白些,说是与黛玉教巧姐儿对换,可是这里面谁吃亏谁占便宜她老人家还是分得清。不过这样也好,等将来两个玉儿成了亲,黛玉也能少受那王氏的拿捏。因此贾母对王熙凤的好感,又上升了那么几分,觉得她这是在为自己分忧,明着不好与王夫人对抗,只好私下找个由头。
“我知道姑娘们是好的,只怕那些没眼色的看不清。还有你二奶奶那里,你也看着些,别让人因为她不管家了,就怠慢了她。”贾母不放心地叮嘱着。鸳鸯就了一声,见贾母再没别话,忙四处传话不提。
王夫人这里得了贾母的话,不好再拖,第二日就将姑娘们都叫了过来,分派了各人管家之事。迎春与惜春是一脸懵,探春眼里是跃跃欲试,黛玉眼里则是了然。把四个姑娘的神情看在眼里,王夫人才不管她们各自所思,只让管事媳妇们各自出来与姑娘们见礼。
荣国府的管事媳妇们是好缠的?听说二奶奶倒下了,早就摩拳擦掌地想着自己如何划拉好处,如何打击异己。现在看太太推出来帮着管家的不过是几位娇客,更是不放在眼里,若不是还在王夫人眼前,有人应该给几位姑娘直接来个下马威了。
那边如何忙乱,如何各怀心思王熙凤不管,她现在正听着旺儿媳妇与她说旺儿查庄子的事儿:“那起子黑了心的,不光在奶奶这里谎报着年成不好,还私下里加了租子,竟收到了六成。”
王熙凤眉毛就是一收:“旺儿可把那些人处置了?”
旺儿媳妇见王熙凤要发怒,忙道:“因奶奶给他带的人手足,已经把那两个不知死的东西都送了官,还把他们家里的东西,算完历年该得的,都收了回来。已经把这两年加的租子都退给那些庄户了,也说了从明年起,还是按五成收租。”
“嗯,不错。”凤姐儿这里漫应了一声,道:“和他说,这几日辛苦他了。收回来的东西里,有你们家里一成。”
“给奶奶办事,是奶奶看得起他,怎么还敢贪奶奶的东西。”旺儿媳妇忙推天辞不受,开玩笑,眼前这位奶奶就算是不管家了,可是威名可不是大风刮来的,敢要她的东西,自己两口子还能有小命在?
凤姐儿却道:“若是我不知道的地方,收了不该收的东西,那是贪。现在我自己说给你们,你只管拿着就是。只日后对那两个庄子尽点心,每年里收的东西,还是有你们一成。”
旺儿媳妇这才战战兢兢地谢了恩,嘴里不住地念佛,仿佛王熙凤是菩萨转世,观音重生。凤姐儿不耐烦地打断她:“先别急着念佛,还有事让旺儿办呢。”将那置宅子、增地亩的事儿细细交待了去。
这也不算难事,何况还有前面的一成收益做底,旺儿媳妇巴不得这样的事儿越多越好——奶奶的庄子多了,以后他们家里的收益也就越多,还都是过了明路的,不怕人找麻烦。
等听说要把平儿的奴籍消了,旺儿媳妇还是吃了一惊,与平儿所思一样:“这样奶奶身边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了。”
王熙凤不在意地道:“此事我不说,你不说,平儿不说,谁还能知道?她依旧先在我跟前服侍着。等过上几年,给她找个好人家也就是了。就是你们办差办得好,也有这一日。你们家的小子,也不必非得送进来当差,只在外头找个私塾念两天书、认几个字,等得用了我自有用他处。不过还是让旺儿先看庄子、宅子,也不急于一时。”
这可比给多少赏赐,还让旺儿媳妇心动,从此两口子越发实心为王熙凤效力,不全为忠心符之故。此是后话,不提。
主仆们议定,已经又到中饭时分。只是催了又催,还不见有人送饭过来,王熙凤就知道定是厨房的人有意要给黛玉惜春两个难看了。本想叫过平儿,让她亲去看看,想想又罢了:这样的事儿,帮得了一回,帮不了一世,总得让她们经了一回才好。
又过了半个时辰,厨房的管事亲自送了饭过来——她虽然是王夫人的心腹,却也在王熙凤手下讨了几年生活,知道这是个翻得下脸、骂得动人的。王熙凤不屑亲问,由着她额上冒汗地与平儿解释:“实是买办今日去得晚了些,东西送回来得不及时,耽误了奶奶用饭,只求平姑娘口下超生。”
平儿要笑不笑地道:“我竟不知道,咱们府上已经到了只等着采买才做饭的地步。竟是一点存货也没有。若是老爷、太太们忽然想着用个什么,难道还现等着买去不成?若是半夜想吃个宵夜,你们竟是不预备了?”
厨房管事的婆子汗出得越发多:“刚才林姑娘也是这样说呢。那买办的已经被林姑娘开革了,说是下午要选新的买办。”
王熙凤点了点头,黛玉此举虽然简单粗暴了些,可震慑之力却不小。也该让那些以为几位姑娘安享尊荣、不好越了长辈的看一看,许是厨房那头儿能安生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