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出现在工部众人面前,贾政还是那幅不焦不燥的作派。大家见他仍是那幅宠辱不惊的样子, 还真觉得当今给此人的评语没错, 这样不卑不亢的样子, 还真是有大将之风。难怪当今都觉得他没有堕了国公爷的名声。
可是看贾政身上的气度, 还真与什么将门出身沾不上边,别人看他的第一眼, 只会觉得这是一个读书人, 从内而外散发出一股腹有读书气自华的味道。偏偏这样一个读书人,竟把自己在工部那样琐碎的差事, 处理得妥妥当当,让上上下下的人挑来出一点毛病来。哪怕他是重新接手了平安州军需核对的差事, 也很快上了手, 并没有因交接而延误。
于是今年贾政的考绩, 又得了一个优等。奇怪的是,贾赦竟然也得了优等, 这个就有些让人无语了。不过朝中之人也算是看出了当今对贾赦的偏爱, 优等就优等吧,反正占得只是兵部的名额,倒没有人因此事对贾政另眼相看。
也不是完全没有人, 这不,贾政现在就对着一张帖子想着心思。不过是一张普通的宴客帖,上面写明了哪个人请客, 请的是谁, 还有请客的时间与地点。如此而已。
让贾政心下微惊的, 恰是这请客之人:营膳郎秦邦业。
说起秦邦业,别人不知,贾政还能不知道?人家可是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养女秦可卿。对这位出身被猜测不已、做风豪放的女士,贾政可是敬谢不敏。所以在收到这帖子的第一时间,贾政的决定就是不去。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并不是事事苟同他人才是和光同尘。何况贾政就算是不去参加秦邦业的宴请,工部的人也都心知肚明是为什么:真当大家都不知道贾政来工部第一天,耍他的那个小吏是受谁指使的?
没错,工部的人早就知道,自己手下也已经有了几个小吏的贾政也已经知道,那日指使之人正是秦邦业。原本秦邦业手下一个笔帖式已经到了升迁的关口,极有可能迁为主事。别看贾母觉得一个六品的主事官儿不大,可是对晋升极为困难的笔帖式来说,却已经是一个了不得的官职。
谁知本来已经运作得差不多了,贾政就空降到工部了,品级还就是主事。虽然还没有具体说是去哪个司,可是秦邦业能不觉得就是来占他为笔帖式运作的那个位置?这就有了小吏刁难贾政之举。
全仗着贾政不欲与人为敌,两人之间这两年才相安无事。不过贾政虽然对工部的人都很有礼,对此人却一直淡淡的,孔圣人都说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贾政是读书人,自然要遵孔圣之言。
工部的人也都知道二人的恩怨,不过是大家都不拿到明面上说罢了。怎么今天这位秦营缮郎,就好意思把帖子递到贾政的手里,还是在工部,当着众多同僚的面递的。难道他以为,有众人看着,贾政就不能拒绝了吗?还是想让工部的人都看看,贾政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
贾政也真没当面拒绝,而是准备等宴会那天,随便寻一个借口辞了。不想回到府里,贾赦却让人请他到外书房。因为一般都是贾政差人请贾赦,所以贾政觉得便宜哥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来得很快。
一进屋,就发现贾赦手里也握着一张帖子,与自己收到的那个一模一样,不由疑惑地问道:“哪个给兄长下的帖子?”
贾赦语中也尽是疑惑:“是你们工部的一位秦营膳郎,下衙时特意等在兵部门口,亲自给我下的帖子。你与这位营膳郎关系很好吗?若是关系好,怎么不把帖子直接让你给我带回来?”
贾政摇了摇头,将自己与秦邦业之间的事儿说与贾赦。贾赦气道:“如此之人,竟然还敢给咱们下帖子,难道是想着摆酒给你认错?”若是这样还是可以去走一遭。
贾政道:“怕是宴无好宴。”
“宴无好宴?”贾赦还是不觉得只是吃一顿饭,会有什么问题。贾政替他想明里面的弯弯绕:“兄长且想,那人要是想向我认错,事发时不认,怎么会隔了近两年才认?说不得是看你我兄弟接连得了圣人看重,就算是还国库欠银这样的事儿,圣人都出手维护,想要谋算什么呢。”
这个贾赦觉得没什么可能:“咱们有什么好让人谋算的。你才不过从五品,我说是一等将军,手里又没有兵权。任个从三品的实职,也不过是每天上衙点卯,并没有管多少差事。”
被贾赦这样一说,贾政也有些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疑心了。可是这位秦邦业,在原著里虽然只是个酱油君,可是一儿一女却是重要的配角呀。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贾政几世以来的行事习惯。
忽然,贾赦对两人职位的分析,提醒了贾政,他对贾赦说道:“兄长记不记得,我刚去工部的那一年,圣人为何要彻查军需?”
贾赦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不就是你发现了有人骗取军需,养私兵吗?为了这个义忠亲王才坏的事儿。”
贾政点点头,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还真是分析得对:“他们是如何骗取军需的?可不就是兵部与工部联手。难怪他要给兄长送帖子呢。在外人看来,你我兄弟一个在工部、一个在兵部,还都得了当今信任,可不正是极好的拉拢对象。”
贾赦让贾政给吓着了:“不能吧,这才刚消停两年,怎么就又折腾上了?”
可不就是折腾。不过即发觉自己兄弟可能会成为别人眼中的拉拢对象,贾赦两个更是不会去参加那个宴请了。当日只让小厮去道歉,说家中忽有急事,不能到场也就完了。至于秦邦业与其身后的人会不会咬牙,参与宴请的人会不会暗笑,就不在贾政的考虑之列了。
不想没两日,穆堂官亲自下了帖子,请贾政等一干下属吃酒。当然若是席上没有出现秦邦业的身影,那就更不会让人不自在了。贾政心里也纳闷,这位穆堂官一向与自己还算交好,怎么这次竟帮起秦邦业来?说不得,这位郎中,也已经站了队,而且站队的对象,与秦邦业相同。
可是那也不对,贾政脑子里的考据文,可是大都把秦邦业定为义忠亲王也就是先太子的死忠,这才能假借抱养之名,收养了秦可卿并将之嫁入宁国府,做贾氏一族的宗妇。现在义忠亲王自尽了才两年,难道那位早就知道自己事败,早早地就将女儿送给别人抱养?要不然年龄还真是对不上呀。
就算是年龄对不上,贾政也要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坚决不肯与秦邦业沾边,日后就是这位穆堂官,也得远着。可不是得远着,这位可是与东安郡王沾着亲呢,也在四王八公、下任皇帝将要收拾的人之列!
打定主意的贾政,对别人的敬酒就加了小心,生怕自己酒后失言,或是因醉酒与人秦邦业定下个儿女姻亲什么的。贾珠现在的表现,贾政可是很满意的,就别让那位身世不明的兼美,给他头上戴帽子了。
看着贾政小心,设局之人心内恨得痒痒,原以为贾政不过是个读书读傻了的,怎么竟如此滑不溜手。无法,只好挑明:“贾员外郎的公子,听说少年英才,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可见贾大人教子有方。”来了,贾政看着笑眯眯的穆堂官,将心里的警醒提到了十二分。
他也回之微笑:“穆大人过誉了,不过是一稚子,当不得大人如此夸奖。”
穆堂官欸了一声:“怎么能如此自谦,谁人不知贾大人自己读书有成,还教导得子侄个个成才。只是不知道令郎与令侄,可都定亲了没有?”
贾政摇头:“他们年纪还小,再说我那侄子自有我兄长操心,他将来是要袭爵的,更是下一任家主,自然要选那名门淑女,父母教养好的才行。至于我的犬子,倒是已经相准了一家,只是两个孩子还小,不好现在声张。”
听到了没,我们家琏儿是要选名门淑女的,要有父母教养的,你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抱来,父母不详的还是不要拿出来现世了。
穆堂官与秦邦业对视了一眼,失望地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失望。好在官场多年,又借酒盖脸,那穆堂官竟来了一句:“不知令公子选的是哪一家的闺秀,贾大人可否透露一二?”
人家都已经说了孩子还小,现在不想声张了,可是穆堂官这位上官却一定要继续问,桌上的人都有些侧目了,还是假做不觉。贾政干干一笑,里面却有些许的怒气:“穆大人说笑了。我家是男方自是不怕,只是关乎女子声誉,却是不好说得。”
大家都理解贾政为何有怒,毕竟贾政一直经营出来的就是一个重规矩、守礼的形象,现在穆堂官非得问人家未来的亲家,可不就是置人家女孩的名声于不顾?不说是贾政,就是人家可能定亲的那一家,也会把穆堂官恨死:还没下定,就把自己女孩的名字透露出去,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可让人家女孩如何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