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贾母要是还发现不了贾赦顺毛驴的性子,才叫白给人当了几十年的亲娘呢:“公中是公中的,我的是我的。孩子们争气,我给他们做脸面,是我们娘们的事儿,很不用你眼馋。”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得就是现在的贾赦,何况贾母说的又只是逗趣的话,他也就顺杆子爬起来:“知道老太太心疼孙子,可是没有我们这两个儿子,老太太可哪儿来的孙子?老太太看看,是不是就手也赏我和老二几个,总不能我们这做儿子的,还没有奴才们得的实惠多。”
最后一句话,让贾母的笑顿了一下,又想着老大不是那心思细的,说不得就是话赶话的说到这儿。不过也就不好不给他与贾政东西,再看看坐着的元春,还有两个儿媳妇,索性让人大开了私库一回,给了贾赦两人一人一个摆件,邢夫人、王夫人一人一套头面。元春独得了两套,说是那两个一个是她的哥哥,一个是她的弟弟,让她喜上加喜。
本来就是大家捧着贾母逗趣的事儿,谁知道邢夫人忽然来了一句:“我们房里的二姐儿,虽比不得大姑娘尊贵,老太太是不是也赏点儿什么,让那孩子也沾沾喜气?”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贾赦怕是想直接堵上邢夫人的嘴。还是贾母老道:“可不是,今儿我高兴得狠了,眼面前儿的事儿也想不起来了。芍药,去把那套五福首饰找出来,让大太太给迎丫头带回去,也沾沾她哥哥的喜气。”
元春自来是个伶俐的,接口笑道:“何止是老太太,就是我刚才也没想起来了。我那里还有些小时玩过的东西,等收拾出来就让人给妹妹送去。”
贾政看了自己闺女一眼,对她这样的时候插话并不满意。只是她终是个女孩子,还是背后提醒王夫人教她些吧。由是看了王夫人一眼,才发现人家正低头似在品茶,只是把嘴角翘得那么高,那茶真能喝到嘴里吗?
气氛怎么也没有刚才热烈,邢夫人也知道自己一时忘形,说错了话,又在众人面前落下了贪财的名声。只是她这里也难,那个李姨娘自从生了个姐儿,就越发妖乔起来,把老爷给哄得就差把那个丫头片子供到天上。若是今日她不说这话,等回了自己屋子,老爷又得说自己不顾念着庶女。还不如现在说出来,老太太总不好当着这些人给自己没脸。这样即得了东西,回去在老爷面前也有说辞。
贾政不知道邢夫人的想法,他从贾母打趣元春的只言片语里,想到了一件事:贾珠贾琏二人考中了秀才,不光是他们府里觉得孩子出息了,别人家也会这样看!尤其是在与他们一样的勋贵人家,这样上小年纪就中秀才的孩子更是凤毛麟角。
正是因为少,所以才更招人惦记。而贾珠与贾琏,一个十三、一个十二,就算小点,相看早的人家也有在这个时候着手的了。
“元春即要给你妹妹收拾东西,且去收拾吧,一会儿也好让大太太给一起带回去。”贾政觉得这事儿等不得。元春也已经十二岁了,这样的讨论本就不该让女孩儿听,还是得让她离开的好。
平日贾政对元春就淡淡的,元春对他也有些畏惧,现在听到老爷明显让她回避的话,元春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向长辈们行礼后自己退下。
大家也都习惯了贾政要说正事时的做法,屋子里的丫头们也都流水退出不提。贾母抿了抿嘴,现在她对两个儿子的话都很重视,不过这样看起来就很郑重的谈话,还是让她的心提了一下。
贾赦问道:“老二,你又想起了什么事儿?”
贾政也不卖关子:“我刚才想到,两个孩子一同中了秀才,咱们家现在外人看来又算是圣眷深厚,怕是有人会惦记孩子们的亲事。”
“这是好事呀。”贾母听到这个话题,提着的心就放到了肚子里:“咱们孩子有出息,别人才想着呢。到时给他们哥两个好好挑上一挑就是了。”
贾政先是赞同了老太太的话:“老太太说得是,正该给孩子们好生挑上一挑。只是总得有个大概的范围,该在什么样的人家选人,总得有个章程。再有元春,更是该打听的时候了。女孩总不比男子,早些准备才是。”
因为他的态度表达得早,又十分强硬,贾母与王夫人也就不得不歇了那个让元春进宫的心思。不过贾政也不能说不让元春进宫就完事儿,总得让她有个着落才好。
贾母无声地叹了口气,不过难得儿子征求她的意见,也就放下了自己孙女不能进宫搏富贵的不如意,转而想着该挑个什么样的孙媳妇上来:“若是我说,还是得从知根知底的人家挑。咱们这样的人家,家世相当,教养得都差不多,相处起来容易,也不致于眼皮子太浅,上不得台面。”
最后一句话又让邢夫人脸红了一红,不过她这些年也习惯了。王夫人此时已经顾不得看邢夫人的热闹,这里面可有她两个孩子。她看了看老太太,再看看贾政,总算记得贾母那句上得台面的话,脸上还不那么急切。不过一双手里的帕子却扭曲得不象样。
贾赦是个没主意的,看着贾政道:“你是个什么想头?”
贾政自是不藏着掖着,这个时候不把一家人的意见搞一致了,到时候麻烦的还不是自己:“要我说,两个孩子日后都是要科举进身的,咱们兄弟却都没有什么人脉。这样他们的妻族就要慎重起来。”
“老太太想得也不是不对,”见贾母要反驳,贾政才不给她这个机会:“娶妻娶贤,这个贤可不光是为妻一人之事。就算是那妻子十分贤良,可是却有一群不上进的亲戚拖后腿,将来不是咱们的孩子反要给别人收拾乱摊子?”
这下子贾母不说话了。谁的孩子谁疼,她也愿意自己的孙子多些助力,少些麻烦。不过这样一来,她刚才说的所谓的知根知底的人家,就不是个好选择了:她知根知底的人家,都是所谓的老亲故旧,也就是与将军府一样的勋贵人家。这样人家的女孩可能教养还不差,可是她们的兄弟们,就以纨绔子弟居多了,要不怎么会把贾珠两个刚中秀才的孩子显现出来。
贾赦觉得有难度:“可是咱们认识的人家里,也没有什么读书人家。怕是不好寻呢。”文武殊途,不是自己家里想找就能找到的。
贾政对此也不是没有思量,原来还顾忌着邢夫人的脸面,现在看这人就是个自己不在乎脸的,那他也不必再顾忌:“先大嫂子的娘家,兄长不知道还有没有联系。”
这一句话出口,不光是邢夫人,就是贾母与王夫人的脸都变了:贾琏之母张氏,还真是清贵人家出身,张家在清流里更是执牛耳的人物。要不是当年贾代善于张家老太爷有恩,人家的闺女还真不会便宜了贾赦。只是正如贾母所说,两家的家风不同,教养不同,行事更是不同。那张氏性子又软和了些,有事只自己自艾自怨,渐渐地支撑不住,加之长子未保,勉力生下贾琏就去了。
现在看看贾母与王夫人的反应,贾政也就知道这二位当日也没少给那张氏添堵。可是往事已矣,总要为了孩子打算。贾赦倒没看邢夫人的脸,只道:“那时你大嫂去得急,咱们家与张家也是生了好大一场气。怕是不大走动了吧。”说完看向贾母几个。
没办法,平日应酬往来,各家走节礼,还真都是内宅打点,可不就得问问管家太太们吗?这下子贾母与王夫人都低了头,先前是贾母与张家赌气,后来是王夫人有了小心思只做不知,可不就与张家渐渐地不往来了。
看着她们的样子,贾赦再白目也明白了。于是又用眼剜了邢夫人一下子,才叹息了一声:“等琏儿回来,我再带他去给张家报喜吧。”
贾政对此也无奈,就算是内宅的人有什么小心思,可要是贾赦自己上点心,问上一问,哪儿能落到今日这样尴尬?少不得劝上一声:“兄长若是去了张家,也别只想着自己的品级,更别想着什么面子。”贾赦正神思不属,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反正是点了头。
见他不想再说,贾政接着对贾母道:“我平日也参加些文会,也与引起读书人走动,打算给珠儿、元春在那些人家里选人。”
不等贾母说什么,王夫人已经不干了:“老爷往来的人家,说是清贵,可是家世如何老爷还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