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荣国府的主子真心不多,贾政有贾珠、贾琏陪, 贾母有元春和两位太太陪, 只有贾赦没有人陪。不过他也没闲着, 孝期不是抱小老婆的时候, 却是个清理下人的好时机。
说来贾赦这样的人,让他做正事可能是难为他, 可是让他搞个破坏, 他却是无师自通。本来贾政只是提醒他将孩子们身边的奴才做为突破口,可是因为孩子们都养在贾母跟前, 他怕贾母说他,对自己老娘带孩子不放心, 所以把贾政的提议给放在了一边, 直接就把手伸到了整天围着自己转的东大院的下人身上。
不用跟贾赦说, 那些奴才都跟了他十多年了,对他一直尽心尽力。你真当贾赦是个木头人, 对那些下人与贾母和王夫人的心腹们眉来眼去无知无觉他这些年可没少让贾母用为他守住东西、不让他花费的理由, 挖走祖母给他留下的东西。
得了主意的贾赦,将自己已经掌握了些许证据的下人,都集中了起来, 再让那些忠心于他的下人,去那些被他有罪认定的下人家里,寻找新的证据。
新证据来得很快, 这些人也是让王夫人给惯得, 拿了主人的东西, 还不知道放得隐秘一点,让人一找一个准。贾赦愤怒了,这些死奴才,家里的东西、财产就算是他们再在荣国府干两辈子也置办不起。
问:家奴偷盗主子财物,该当何罪?
贾赦的回答是:先打上四十板子,再把人送官。好在送官之前,他还想得起贾政为他想出的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策略,让那些奴才一个个的签字画押。
可是新的麻烦又产生了,这些奴才是拿了主子的东西,可是那些东西却不是他们自己一家享受的,他们还给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和大管家送了礼。要知道现在荣国府的大管家,可还是贾母的心腹之人:赖嬷嬷的丈夫,赖大管家,不是后来的赖大,而是他爹。
贾赦有点慌——凡是涉及到贾母的事情,他都会慌。看着手里的证词,贾赦六神无主,不查不甘心,可是要查的话,老太太出面怎么办?贾赦是真的不觉得,老太太会为了自己这个不得她老人家青眼的儿子,而放弃自己的心腹。
自己没主意,贾赦决定去找有主意的人。反正找奴才的麻烦,也是贾政给他出的主意,那就一事不烦二主,还是让贾政接着给自己出主意好了。
“你看看,你看看,赖家这个狗才,一年从府里贪了多少银子!”贾赦义愤填膺地把证词在贾政面前抖着,想让贾政与他同仇敌忾。
贾政没想到不到半天的时间,贾赦就把荣国府最大的蛀虫揪住了。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他又没有什么把奴才养肥了再抓的计划,这样的蛀虫,自然是越早清理了越好。
“兄长是什么意思?”贾政不解地看着贾赦,有了证据不去抓人,还在自己这里晃悠什么,不怕赖家听了风声,直接跑路吗?
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来找你呀。贾赦对贾政的理解能力着急:“若是老太太以为我是为了夺权,才对她的陪嫁下手,怎么办?”
原来是为了这个,贾政对贾赦的愚孝有了高度的认识。只是此事已发,不能功亏于溃,他做出不解的样子:“兄长怎么能这样想老太太?老太太不过是让人蒙蔽而已。等兄长把证据都摆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自然也就认清这狗奴才的真面目了。”
贾赦还是有些犹豫,这些年贾母为了奴才给他没脸的事儿,也不是没办过。贾政却不给他犹豫的机会,笑道:“兄长尽管放心,今天中午老太太还嘱咐王氏与大嫂,要把家里犯舌的奴才好生整治一下。兄长这样做,不是与老太太的意思一样,都是为了府里的清明吗?”
贾赦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贾政:“老太太真的这样说过?”
贾政极用力地点头:“说过。”中午秀菊就趁着王夫人歇中觉的时候,报告了她听到的贾母与王夫人的谈话。而邢夫人为了不耽误下午与王夫人一起去花厅管家,连东大院都没有回。所以贾政得到了第一手的消息,而贾赦却只能蒙在鼓里。可见消息及时是多么重要。
贾赦这下子底气也就足了:“这就好。没想到老太太真真是当家理纪,把府里的奴才们看得透透的。”
贾政点头赞同道:“那是自然。兄长还是及早为老太太分忧的好。”
贾赦觉得自己面对贾母,还是有些信心不足,对贾政道:“等我拿了证据,你与我一起去见老太太?”
这不是什么难事,再说贾政本也预备声援一下贾赦——好不容易清理了府里的奴才,可不能虎头蛇尾:“这是自然。说来也是王氏管家不力,还请兄长多担待。”
贾赦突然觉得,自己前些年可能是冤枉了自己这个弟弟,看看,人家根本就不是装样子,这勇于认错的态度,是装得出来的?他上前一步,拍了拍贾政的肩膀:“老二,你是个好的,为兄以前错怪了你。”
这一拍来得太突然,贾政心里不确定地问自己,这算不算是贾赦认可了自己?不管怎么样,面上还是十分谦逊地连道不敢,又给贾赦出主意,让他速战速决,把证据直接交到贾母面前,让她想包庇赖家也不能。
得了主意的贾赦,用自己手里仅有的心腹,再对府里那些奴才威逼利诱一番,得了百十来个家丁,把赖家在府外的宅子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赖大管家与赖嬷嬷此时还在府里伺候,赖大与赖升一个在宁国府、一个在荣国府当着二管事,面对怒气冲冲的贾赦贾大老爷,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于是赖家被抄了,贾赦出离愤怒了——赖家的家财,别说是一个奴才,就是一个四品的京官,都置办不出来好吧。捆了赖大哥儿俩,再带了赖家的帐册,贾赦气呼呼地回了荣国府。至于赖家的家财,废话,一个奴才哪儿来的私财!那都是他赦大老爷的!别忘了,就是他的亲兄弟,早晨都承认他才是荣国府的家主!
带着一干人急匆匆地回荣国府的贾赦,在门口就遇到了行色匆匆的赖大管家。那赖大管家就算是心里大急,可是还是给贾赦行了礼:“大老爷,老太太四处找您呢。”
不用问,这一定是府里有人向赖大管家通风报信了。贾赦越发觉得,这府里还是有整治的必要的:一家之主刚做个什么事儿,一个得脸的奴才就能向老太太求援,这是一个家规严整之家能出的事?
刚被赖家家财刺激的贾赦,面无表情地对身后的心腹道:“把这个眼里在没有主子的奴才给我捆了。”
心腹们刚要动手,赖大管家先叫起了撞天屈:“大老爷,奴才不过是替老太太给您带话,您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捆了奴才?那日后谁还敢听老太太的话?”
真是说得一张好嘴,到现在还想着用老太太压自己。贾赦刚听到赖大管家提到贾母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犹豫,可是既然已经捆了赖家的两个小子,自己与赖家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要是今天还让赖家逃过,那自己这个家主在奴才面前还有什么威信?
贾赦咬着牙道:“还不动手!整治家里多嘴的奴才,本就是老太太定下的章程。”心腹们再不怠慢,把赖大管家也捆了,拉着与赖大、赖升一起向荣禧堂而去。
赖嬷嬷此时正对着贾母掉泪:“奴才自问打小服侍了老太太几十年,不说为老太太立过什么功劳——那都是咱们做奴才的本份。可是也在这府里操劳了大半辈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不了大老爷的眼,竟让人把奴才的家给抄了。这日后,可还有谁敢再给老太太效力呀。”
邢夫人与王夫人都坐在贾母下手,看着赖嬷嬷唱念做打。这个老奴才因是老太太的陪房,在府里除了老太太,没有一个人看在眼里。邢夫人不必说,赖嬷嬷待她不过是面上好看。就是王夫人管家之时,她也时不时地夫人讨个人情、说句好话,让府里的奴才们都念着她的好。王夫人对下人宽纵,多少也有些不愿意人都被一个奴才收买去的意思。
现在听说大老爷抄了她的家,二人心里未尝没有幸灾乐祸之意。只是邢夫人担心贾母因此事恶了贾赦,自己可能会被迁怒。王夫人是听说早晨的时候贾政曾经去过东大院,再联想起中午贾政对自己所说三事,怕里面也有贾政的首尾。
正在各怀心事之际,贾赦与贾政两兄弟一起进了屋子。贾母看着贾赦,眼里就出火,手里的茶杯也冲着贾赦扔了过去:“你是看不得我老婆子好是不是?现在抄了赖家,是不是明天就得把我老婆子的屋子也得搜上一搜?”
贾赦被自己老娘当面下脸也不是一次两次,可是都没有这次这样觉得委屈:“老太太怎么不问问这个奴才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