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翻动自己记忆的贾政,并不知道远在东大院的贾赦, 也在考虑着与他一样的问题, 那就是不能让贾政窃居正堂。
不是贾赦与贾政兄弟情深, 已经达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 而是相对于贾政这个冒牌货,他更了解自己老娘几十年如一日的偏心。从小到大, 除了向他搜刮祖母的私房, 贾母就没给过贾赦一个好脸,等贾赦原配去世, 继娶了邢夫人之后,就更是连儿子带媳妇一起看不上。
可是对于小儿子, 贾母却是一直关爱有加, 那样的嘘寒问暖是贾赦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一开始贾赦觉得老儿子大孙子, 是老太太的命根子,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是等到自己原配去世, 管家权被贾母交到王夫人手上之后, 贾赦心里就有些不大得劲了。
再等邢夫人进门后,管家权还没有还回来,贾赦就知道自己的老娘想法不简单了。又等到自己老子先国公去世三年, 老太太还没有搬出荣禧堂的意思,贾赦整个人都不好了。自己母亲如此偏心,现在又让老二就近与她一起住着, 打得是什么主意, 贾赦已经猜到了。
可是他不愿意!自己才是袭爵的人, 才是应该住进荣禧堂的人,老太太自己住着也就算了,让老二住,还让老二媳妇管家,那他这个袭爵人只得了个空名头吗?但是如何才能不让老二一家子正式入住荣禧堂,贾赦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自己那个弟弟是个什么货色,贾赦还是知道一二的:从小到大,用一个好读书的名头,哄了老爹再哄老娘。不对,是和老娘一起哄老爹、哄亲朋。让老爹和亲戚们都觉得他懂进退、知礼仪,将来必成大器。可是实际上却是个死读书不知道变通的,只看他读了几年书,却连一个同窗都没交下,也就知道他怎么可能成大器了。
那个老二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要不就以他那好四处显摆的性子,能在京里一个文会也不敢参加,只天天的与自己的清客相公谈文?可是越是这种眼大心空的人,越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越是愿意抓住一切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干”。现在有老太太给他一个搬进荣禧堂,在整个国公府当家作主的机会,他还不得屁颠屁颠地接着?
老二若是真的按老太太的安排,住进荣禧堂,他该怎么办?贾赦展望一下,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从根子上讲,贾家的男人都是窝里横的怂人,区别只在于这个窝是整个荣国府还是只在东大院。君不见原著里贾赦的命令出不了东大院,而贾政只在荣国府里有威严?
命令出不了东大院的贾赦,对上贾母一点底气也没有:府门上挂着国公府的匾额,那是因为老太太这个超品国公夫人仍在。若是真把老太太惹急了,她真的告贾赦忤逆,别说国公府的匾额不保,就是贾赦自己身上的一等将军名头也悬了。
可是老太太真的会去告贾赦忤逆吗?这个贾赦从来没有想过。毕竟现在是孝字大如天、以孝治天下的时代。不管贾母状告的最后结果如何,贾家的名声都算是没有了。所以贾赦不敢试,也就在原著里被贾母拿捏了一辈子。
贾政要告诉贾赦的是,老太太不会去告的,因为她是最好面子的人,怎么会亲自扯下贾家的遮羞布?不过贾赦现在还不知道贾政要告诉他的是什么,所以对下人通报说二老爷找他,表现得神烦:怎么还找到东大院来了,荣国府那么大的地方已经放不下他了?得寸进尺!
“老二,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贾赦脸上的郁气,都没想着掩饰一下,让贾政算是开了眼界:古代人讲话,不是最讲究婉转,讲究微言大义吗?怎么到自己便宜哥哥身上,就这样直来直去了?
不过能有话直说,贾政也表示欢迎:“是有些事情要与大哥商量一下。”
贾赦狐疑地看了贾政一眼,难道是来给老太太打前站,试探自己口风的?若有所思之下,端起了杯子准备喝口茶压压惊,却忘记世上还有一个词叫“端茶送客”。
贾政更囧了,自己还没开口呢,怎么就要让人赶出去了,赶紧叫了一声:“兄长?可是兄长上午还有事要忙?那我下午再来找兄长就是。”
贾赦有些奇怪,来找自己的是你,现在话还没说就要走的也是你,耍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很好玩吗?他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表达自己的愤怒。杯子与桌面碰撞的声音,让贾赦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刚才的失误。
“无事,无事。”贾赦在心里自嘲了一下,自己是做兄长的,怎么见了老二倒紧张上了,可是脸上却是连一点愧疚都没有:“你有何事,尽管说出来就是了。”
很好,这样不掩饰的厚脸皮与无赖,贾政觉得可以利用一下:“自然是来与兄长商量一下出孝之事。”
“出孝?”贾赦越发觉得贾政是来试探自己,没好气的说:“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只按着礼仪准备,再向老亲故旧家下帖子请人观礼就是了。这内宅之事不都是你家里的管着,让她先准备起来吧。”
贾政忙道:“兄长现是家主,还是得兄长拿出章程来,王氏才好准备。再说等出孝之后,兄长怕是也要搬到正堂去住,再由王氏管着内宅也不妥当。所以兄长看这准备之事,是否能让大嫂搭一把手?”
信息量有点大,贾赦要反应不过来了。老二这是试探自己还是真心?就算是理智是倾向于前者,可是贾赦怎么就那么愿意相信是后者呢?
“只是老太太现在还住在荣禧堂内,我怎么好提搬家之事。”贾赦改为试探贾政。
“老太太这三年住在荣禧堂,也不过是为了思念父亲。现在已经要出孝了,兄长做为家主住进正堂,想来老太太也能理解。毕竟出孝之后,兄长的人情往来也就多了起来。”贾政不动声色地为贾赦找理由。
贾赦摸着胡子点了点头,难道是自己错怪了老二,他那端方竟不是装的?于是他接着试探道:“老太太一直喜欢你,愿意你就近孝顺她,搬家的事缓缓也使得。”
贾政至此相信,原著里真的是用了春秋笔法,一个袭了爵的嫡长子,怎么可能真是昏庸不通事物,只知喝酒抱小老婆的?看看这话说得多圆通,即不说自己不搬进荣禧堂,也不说自己出面让老太太搬家。
贾政从心里往出笑起来:“我虽然没有考取到功名,可也算是读过几本圣贤之书,这尊卑有别、长幼有序还是懂得的。就算是老太太想让我就近孝敬,只是咱们府才多大,多走几步也就是了。”
对呀,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大不了到时给老二分一个离老太太近点的院子,让他能时不时地与老太太亲近。贾赦兴奋了,乐呵呵地拍了一下手:“是这个理。只是你看什么时候妥当?”
贾政摇了摇头:“此事倒不好由咱们提起。”
这样一起一伏的谈话,贾赦有些适应不了,他一向是个简单粗暴的人:“怎么说?”
贾政才不理会他的态度,他是要做君子的人,养气功夫也是君子的修养:“此时离出孝不过月余,为了到时宴客好安排,老太太近几日也会提出搬家之事。到那时兄长再与老太太分说就是了。”
贾赦点了点头:“不错。到时还得你多美言几句。”自己在老太太心里有几斤几两,贾赦还是知道的。
贾政才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与他为难:““自然听兄长的吩咐。只是兄长也要拿出些家主的威严来才好。”
被人说自己没有威严,贾赦还是有些不高兴的。只是今天的话题一直被贾政主导着,他又处在能搬进荣禧堂的兴奋之中,这不高兴也淡了些:“怎么说?”
贾政正色道:“咱们家里对下人一向是优容的多,责罚得少。可是那些人却把主子的宽容当成了晋身之阶,看人下菜碟、欺上瞒下、虚支冒领、以次充好之事哪样不做?偏我是注定要分出去的,也不好对那些人怎样。现在正好借着准备出孝之事,兄长让心腹之人访一访,让那些人有个敬畏才好。”
别的不说,只这一个看人下菜碟就说到了贾赦的心坎上。从祖母去后,他受下人的眼色还少吗?他又不是什么大度之人,早就给这些狗奴才记着小黑帐呢。查,必须查。
两手啪地一拍,贾赦大声道:“这些狗奴才,我还当只是对我是如此,为了让老太太高兴,我也就忍了。怎么他们竟然对你也是如此吗?放心,兄长必为你出了这口气!”
只要贾赦肯查,就算是以自己为借口,贾政也打算认下了,谁让自己为了做君子,不愿意亲自动手呢。于是他含笑道:“那些奴才对我倒没有什么,几个孩子那里却有些关碍。”
贾赦就知道自己该从哪里着手了。话说这老二看着不声不响不通庶务的样子,怎么变想出这样狠毒的招数来的?从孩子们身边人查起,说出去也就是自己这个做老子、做大伯的关心孩子才发现漏洞,再拨出萝卜带出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那让大嫂给王氏搭把手的事?”贾政放下一事,又想起一事。没办法,他实在无法放心让王夫人这个不安全因素再掌管荣国府。
从知道自己穿成贾政那一刻起,贾政不光是担心出了孝滚床单的问题,更担心的是给王夫人收尾的问题!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王熙凤的姑母,战斗力爆表的存在!装了一脑子考据资料与同人文的贾政知道,自己的这位夫人与自己,都是被考据得黑出天际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