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迎春并没有到老太太那里用饭,只与司棋珍珠胡乱对付了一口。众人只当她乍听了婚期, 有意躲羞, 也不过是嘴上说笑一番, 也就过去了。
还是老太太问了大太太一句:“迎春的嫁妆,可是都备好了?”
大太太带笑道:“能从府里出的,都已经备好了。只是有引起布匹,还有首饰,总要时新些才好。明日我就从公中关了银子,让人置办去。”
王夫人听了大太太的话, 手里帕子紧了又紧:这个大房, 嫁个庶女, 竟是大模大样地准备起来了。从公库房里掏摸了那么多东西竟还不足,还想着关银子。
“如今盖园子的当口, 八处都是要钱。大太太能不能缓上一缓?”王夫人本指望着王熙凤开口, 谁知她竟张罗着给老太太上消食的茶, 亲自出去盯着了。
想来她也为难, 王夫人只好亲自上阵,说出上面的话。邢夫人就是一笑:“看二太太说的。我虽然不管家, 可是也知道这各项银子用到何处, 都是一笔笔划好的。哪里有接娘娘省亲, 竟连娘娘妹子的嫁妆都用了的道理?”
一席话说得王夫人没出一声。但凡她要说个不字,明日这话传出府去, 娘娘也就不用做人了。只是这邢氏一向着头不着两, 怎么这次竟对二丫头的事情如此上心起来?
是了, 这采买东西,一向是大有藏掖的,想是她从公库房寻摸了还不足,将这心思又打到了现银上头。好个王夫人,脸上也有了笑意,说出来的话也是合情合理:
“大太太疼女孩,自是要事事亲力亲为。只是咱们毕竟长处内宅,好些外面的行情也不明白。要我说还不如让琏儿出面,给他妹妹采买了来。”
邢夫人早有应对之语等着:“正是二太太这话,我也想着还是她哥哥出面的好。不过这成亲的东西琐碎不说,有些东西也得费了心才能得儿。我正想着和二太太说说,放琏儿几日的空。不想二太太就与我想到一块去了。就是琏儿媳妇,也多与我参详才好。”
又在这里等她,让人抓住软肋的王夫人,一时无话可说。老太太看二人说得不象,只好出面:“好了。知道你们是第一次嫁姑娘,都想着好上加好。只是现在有娘娘的事在,这边少不了琏儿他们两口子。少不得大太太自己辛苦一点,二丫头的嫁妆只你自己操办。”
想了想自己心里到底不平,要敲打邢夫人两句:“只是这嫁妆过几日我是要亲自看的,可不能对付了去。可怜二丫头姨娘去得早,这是她一辈子的事儿。你是她的嫡母,将来她自然孝敬你。上次问你们给二丫头多少压箱银子,你与你老爷可商量好了?”
邢夫人重新得回了给迎春准备嫁妆的权利,加上也确实与大老爷商量过了,带笑回道:“大老爷已经说了,我们不敢与老太太并肩,就出一千五百两吧。”
若是往日,能从大老爷手里掏出银子,老太太也就足意了。只是今日邢夫人脸上的笑实在碍眼,少不得让她也不自在些才好。
于是老太太也笑眯眯的说:“这话糊涂。他是做老子的,我还能阻了他疼孩子不成。回去告诉他,这样的喜事上头,我再不会挑拣。就让他与我并一回肩,也出两千好了。”
邢夫人脸上的笑,就一点点散了开去,不光是老太太,就是二太太也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不想邢夫人又想起一事,重又换回笑脸:
“上次与二太太说起迎春陪嫁的庄子与铺子,二太太说是忙不开。刚才听二太太说起,琏儿可以帮他妹妹准备嫁妆,想是他这几天是不忙的。不如就让他给迎春将契纸换了,也好让迎春早些熟悉。”
这话说得大近情理,老太太又刚敲了大老爷一笔,也不想让大房太过不满,对着王夫人道:“这也是正事,就让琏儿明日给他妹妹办去。”
王夫人听老太太开口,只好点头应是。只是那脸上的笑,如同画上去的一般,怎么看怎么没有个活气。好在此时王熙凤总算张罗来了茶水,几句话说得老太太屋里重新热闹起来。
老太太屋里的谈庆,在鸳鸯给二姑娘送来契纸的时候,一句没漏地传进了珍珠耳中,也就传到了迎春那里。少不得迎春分别去老太太、大太太、二奶奶那里,一一道谢费心。
几处心里不管如何做想,对上将嫁的娇客,还是都给了笑脸。就是老太太那里给二姑娘的压箱银子,也早早换成了银票,又不经大太太之手,由着老太太亲自给了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