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嘶力竭的叫喊听得钟冉手指紧握, 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
她不能去, 李广生是个身体普通的四岁儿童, 没有特殊能力,还虚弱没有力气, 出去了就是找死。
哭喊逐渐变小,最后钟冉听不见了, 有男人“呸”一声, 问:“死咧?”
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后, 有人回道:“没咧,留着气, 腿断了。”
问话的人冷笑:“断得好,断了就不跑了。”
草芥人命的行为,漠然的语气,钟冉虽又怕又怒,到底还是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隔着薄薄的眼皮, 她感到眼前光线一阵明暗,耳边是鞋子摩擦地面的声响。
那声音响了很久, 钟冉的心浮浮沉沉。
也就是说, 这洞里还有许多人,如果不是犯人……那就是许多和李广生一样被拐骗的儿童了。
她分辨着耳边的动静, 似乎有人靠近, 然后她猝不及防地被人粗暴扛起,腹部压上硬硬的肩膀,钟冉差点干呕气促。
她闻着那人身上浓烈的烟草味儿, 感到他正在走路,一颠一颠的,钟冉的肋骨被压得生疼,面上却紧绷着不敢有所表现。
这种煎熬持续了好几分钟,钟冉被扔上一个硬硬的躺板。
紧接着,她听到脚踏铁板的撞击声,身后躺着的地方也随之震动。她猜,这应该是类似于拉货的皮卡,她和一群人都被扔在了车板上。
等上车的动静消失后,她听到了那几个熟悉的声音:“齐了不?”有人喃喃数着人数,说:“齐了,走吧。”
很快,发动机的隆隆声响起,车子摇晃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
钟冉的头紧挨着挡板,随着车身晃动,她的头总是磕到挡板,撞得她脑子晕晕乎乎。
因为一直没听到人说话,钟冉谨慎地抬起眼皮,偷偷开了条缝,观察着车上的人。
她发现,这车上不仅有和李广生差不多大的五六个孩童,还有两三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女人。
那几个孩子,原本应该生气勃勃的脸,此时却如失了魂魄一般,眼睛都不敢抬一下,死死低头瞅着地面。
那几个女人头发蓬乱,脸上挂着黑色的污浊,衣服更是脏兮兮如同破布,每人都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
其中一个尤为惨烈,她衣不蔽体,身上是一道道红的紫的瘀痕,甚至还有向外流血的伤口。
她的身子半靠在车挡板上,头仰得高高的,不知是看着天还是闭着眼。低垂的手指貌似了无生气,但仔细观察却能发现,她的指尖在车板微微划动,似在偷记路线。
钟冉看得心惊肉跳,这女人肯定就是刚才挨打的人了。
根据刚才发生的事,她能猜到个大概。
那个女人,应该和其他人一样被拐到这里,因为想反抗,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逃到镇上,然后被抓了回来。
她在镇上引来警察,所以那些人就把被拐卖的送入山洞以掩盖犯罪证据。
钟冉的眼珠继续向车头偏去,那里站着个魁梧的男人。他背对众人,只手抓住车头竖起的护栏,另一只则夹着短短香烟。
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人,应该就是刚才将她扛上车的男人了。
货车行驶一段后,在一片空地停下。
钟冉重新紧闭双眼,任由那人又将李广生瘦小的身体扛起。
因为垂着头,别人见不到她的表情,她能斜眼暼往旁边,心里默默记着出门的路线。
腹部的憋闷感刺激着她的喉咙,为了不让自己咳出声,钟冉只能死死咬紧的牙关。
很快,她又一次被毫不客气地扔到地上,触地的瞬间,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震了震,不自主地皱了眉头。
她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变化,立刻眯眼环视周围。
还好,还好,那人扔下她后就关门离开了。
钟冉心中镇定了许多,人贩带来的压迫感消失,自己的精神头也似变好了。
她呼吸着这陌生的空气,空气里有土腥味,有腐木味,还有……铁锈味?
不对。
钟冉深吸一口气。
是血腥味,还混着一股冲人的尿味。
她缓缓撑大眼缝,发现这屋子里不光有她,有那个被打的女人,还有刚才在车上看见过的男孩。
他年纪不大,十岁左右,能看得出衣服是比较好的料子,但因为长期蜗居于此,衣服爬满了灰尘。
那孩子一言不发地低头静坐,自己玩着自己的手指。钟冉就算睁大眼睛盯他许久,他也没有发现。
那奇怪的混合味儿是从他身上发出的,钟冉有意打量起他。
男孩没有穿鞋,双脚以某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黑色的裤子粘了一块块干泥。
好几只苍蝇在他的膝盖处环绕,时而停在上头,时而散开飞走,那孩子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沉迷在自己的世界。
钟冉盯着膝盖水渍似的深色斑块,心头蓦地一紧。
那孩子的腿,是不是也被打断了?
额头因为这个念头冒出冷汗,她又想起刚才那个女人绝望的叫喊。
钟冉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角。
如果逃跑失败或者用力反抗,那么等着她的,将会是断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