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灵与胎光目光相接:“有,当然有,但我们与幽精的私心恰好相反。”
“怎么说?”
爽灵沉默半晌:“他求生,我们求死。”
钟冉抬眼:“为什么?”
胎光笑道:“因为太无趣了…”他单手撑头,歪看钟冉:“你想啊,我们守这片沙碛两千两百五十四年,看了无数过路客的悲欢离合,却从未参与其中…人生,太无趣了。”
爽灵习惯性咬指甲,沙子簌簌扑落钟冉裤管。
她弹走沙子:“所以你们找我,是想做什么?”
爽灵再度开口:“彻底杀了幽精,毁掉金脉,结束我们的永恒。”
钟冉拧杯盖:“既然你们能镇杀他一次,就能镇杀第二次,为什么不是你们去?”
爽灵不用言语解释,只朝钟冉伸手,钟冉犹豫着,爽灵弯了弯五指:“杯子给我。”
钟冉慢吞吞递过去,原以为爽灵会稳当捧起,哪知她刚放手,茶杯便穿透手掌,扑通泼上毯子。
沙洞聚拢,爽灵说:“看到了吗?我们只是魂魄,握不到所谓的实体,包括幽精,也包括骨杀。你们白天本不必躲沙怪,它没杀伤力,全靠风吹沙埋阻止闯入者。”
钟冉指自己:“所以…只有我能?”
爽灵点头:“只有存命人能,因为金脉,在流沙之下。”
钟冉瞠大双目,爽灵继续说:“普通人进了流沙必死无疑,存命人不一样,你以为,你只会穿墙吗?”
他摇头,“不,你还能入地,我们可是后土娘娘的后代。”
钟冉呼吸急促:“所以幽精在流沙下头?”
爽灵与胎光凝视她,点头。
钟冉眼神定定,也不知目光该落哪儿,只盯着帐篷外的火光,隔了层布的朦胧,像命运琢磨不透。
她放稳茶杯:“好。”
爽灵诧异:“这么快,不再考虑考虑?”
钟冉摇头:“不必了,其实我来这里,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也有私心。”
“…你的私心是什么?”
钟冉按亮野营灯,面色蓦然照白:“趁我死之前,我想让某个人,活下来。”
人对死亡是恐惧的,恐惧来源分两种,有人是留恋,有人是遗憾,有人有留恋也有遗憾,譬如卫舜。
他一鼓作气,以为自己接受了命运安排,但当他踏入营地,看清帐内飘忽忽的人影时,突然丧失了勇气。
他的遗憾和留恋,都系在那抹影子中。
卫舜掀帐帘,钟冉裹着毛毯,手捧热茶,微笑迎接他:“你来了?”
她的小腿被艳红遮盖,露半截莹白,水萝卜似的光滑,连足尖都熠熠生辉。
卫舜坐下,将她的双脚拢入衣摆:“里面穿的什么这么单薄,鞋子袜子也不套一个?”
钟冉扬下巴:“我想和你去车里说说事。”
她赤脚踩入沙地,亦步亦趋地走在卫舜前方,卫舜说抱她过去,她拒绝:“我喜欢这种感觉。”
她爬入副驾,抖抖脚缝沙粒,卫舜关车门开暖气:“你说吧。”
钟冉指前方:“再开远点,那边有个小山包,能看见连绵沙丘,很漂亮。”
卫舜说不清自己的情绪,一路西行,超越山包数百米,想远些再远些,远到生死别离追不到的边缘,然后停车,再也不回去。
可惜他只开到一棵垂垂老矣的胡杨前,钟冉便阻止了他。
她的手搭他肩上,附耳边低声说:“开太远了,会回不去的。”
暖气温热,唇齿间喷薄的气流也热,是带有鼓动性的燥热,熏得他头脑发晕,像登入春室,见盎然花群中有鸟兽缠绵。
卫舜偏头看她,钟冉靠近,试探性亲吻他的鼻尖。
卫舜推肩膀:“冉冉…”他呼吸浊重,“…不该这样的,你是要和我谈事情…”
钟冉扬手,毛毯滑落,露出莹润肩头,红色吊带似有若无,更像细弦撩.拨。
卫舜挪不开目光,好半天才磕绊地说:“这、这裙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手顺臂膀缓缓上移,钟冉勾肩带:“好看吗?是不是很像你给我买的那件?”
卫舜怔愣许久,他不是忘记,而是带着惋惜回忆起当日种种,颤了颤嘴唇:“像,一样好看。”他与她对视,“很衬你。”
钟冉捧起他的脸,指尖从下颌游至眉尾,冰凉触感却煽起星火。
卫舜视线飘忽,喉结动了动:“你…里面没穿?”
钟冉跨坐他腿上,后脑抵着车顶,长发丝丝缕缕挠他脸颊,痒痒的,更胜过猫爪挠心。
钟冉弯脖子吻下,双手环抱他的头,卫舜显些沉沦,拼命克制到:“…不…不行…我没带措施来…怕你会…”
钟冉食指封他唇畔:“…我不怕。”
车灯泛黄,她的轮廓罩一层光晕,薄而陈旧,是时间沉淀后的熟滑。她是玫瑰盛放,不似花苞青涩,抓紧凋零前一秒,发出危险的邀约。
卫舜得承认,他想采撷。
钟冉再吻下,领口大张,卫舜又见那串黑色纹身,嘴唇发干:“我cao…”
他探手卷裙摆,咬牙:“给我等着!”
微风翻细沙,车身却如腾海峰巨浪,左右飘摇。风声胜似喘. 息,深夜的潮气抚平沙漠的干涸,糜乱酝酿,连升顶的月头都默默滑入云中,等待最后一刻坠落…坠落,落进新生的朝霞。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晚上写比较有感觉点,咳咳。
幽精爽灵胎光,是道家说的三魂七魄,具体网络可考证,以及伯阳父首次提出关于阴阳的理论,就是在岐山地震的时候。
有人猜三川枯竭是因为堰塞湖,随便猜猜就好,真相谁也不知道。
至于后土,她确然是掌管幽冥的,古代掌管魂魄的神很多,她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