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舜暗自喘气,身体冷热交加:“徐先生,关于徐寅三,您可认识?”
徐子首放平胳膊,搭上手绢,食指在绢面划圈:“哦?连徐寅三你都认识?”
卫舜斟酌语句:“不仅认识,我还知道,他弄丢了鬼胎。”
卫舜在赌,赌刚才那个裹脸者的身份。
丢失之事,徐寅三原本瞒得滴水不漏,但自己若猜得没错,那个裹脸者肯定说过此事,并利用徐寅三重制的鬼胎,来徐太爷身边。
徐子首指尖停顿,目光瞟过小唐,示意他出去。小唐走后,他才缓缓开口:“你…连这个都知道?你到底什么人?”
卫舜鼻翼翕动,尽量平静呼吸:“那么您可知道,鬼胎,是我父亲偷走的。”
徐子首心生警惕:“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卫舜站直,以显得郑重其事:“来和您谈谈,鬼胎的下落。”
徐子首靠椅背:“然后呢?”
卫舜面不改色:“徐老板应该算个生意人吧?若您手上有对方想要的货物,您是当慈善家,还是做老本行?”
徐子首听懂他的意思,扬声:“小唐!”
小唐推门而入,徐子首示意他挟制卫舜,卫舜被小唐摁倒在地。
徐子首起身:“想跟我谈生意?你难道不知道,别人做交易都选公共土地,没有人会单枪匹马来对家地盘谈。”
卫舜猛咳几声,强忍不适:“…徐先生,我并非勇士,更不是烈士,您只需要给点东西,打发打发,我不会死咬消息不松口,没必要…咳…没必要动武力。”
听他一席话,徐子首觉得这人临危不乱,倒挺有胆色,当即口风松动:“你想要什么?”
卫舜咽下唾沫:“徐先生,这里,谁的话语权最大?”
徐子首眼珠转几转:“你直说。”
卫舜说:“我要和徐太爷亲自谈谈,有些东西,有些地方,恐怕只有他知道。”
徐子首惊讶:“你想见太爷?”
“对。”卫舜喘气,“我一开始,就是来见徐太爷的。”
徐子首思忖半晌:“你要见他,可以,但今日怕是不行。小唐,你带客人下去休息,后续听我吩咐。”
小唐拽卫舜起身。
弓腰时间过长,卫舜头皮发麻,眼底金星直蹿。没走两步,突然一阵热流涌入天灵盖,眼帘子灌铅般合拢,身疲脚软,晕了个倒栽葱。
小唐激动呼喝:“哎呀我去!这病秧子怕是靠风刮进来的吧?!”
***
隔层眼皮,卫舜感觉视野忽明忽暗,思绪放空半晌,猛然回归。
他睁眼腾地坐起,煤油灯近身围了三盏,盏盏微冒黑烟。
一个长巾裹面的人侧脸对他,手拿钢针轻挑,灯芯舒展,黑烟也变轻薄。
那布巾印的波西米亚花纹,蓝调为主,一番花团锦簇,按理该是女人的打扮,但开口却是沙哑男声:“怎么样?清醒了?”
卫舜寻思这声音哑得耳熟,那人倏忽转头。昏黄油灯明暗跳跃,映照黏皮挂肉的骷髅,颇有点惊悚。
卫舜差点顺不上气,呼吸调整片刻,问:“裴元易?真是你?”
眶内眼珠偏转,眼球裸露大半,能看见血管鼓动。
卫舜不可思议:“裴元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打的什么主意?”
裴元易拨开面巾,头皮早被啃噬大半,剩几撮黑毛勉强点缀白骨,要不是卫舜见过且听过他转移虫噬后的模样,绝对无法猜出这人竟是裴元易。
钟冉记忆里的裴元易,虽谈不上意气风发,至少干干净净,现在这番形容,别说自己,他这个旁人都看得不胜唏嘘。
裴元易推来板凳,坐床边:“你伤口发炎,我已经找人帮你上药了。”
卫舜转手臂看了眼,又狐疑地端详他:“当时你离开,我还以为你要远遁天涯,没想到你来了徐太爷的老窝。说说看,你有什么目的?”
裴元易眼珠由上及下:“原本,我抱着和你一样的目的。”
“杀了徐太爷?”
裴元易点头,下颌关节咯吱作响:“我欠小冉一条命,但我不想浪费这条命,想让它有点价值,便打算帮你们一把。”
卫舜颔首:“但是呢?”
裴元易皱眉,其实他面肌断裂,能动的只剩神经:“你不怀疑我?”
卫舜垂眼,摸过重新包扎的胳膊:“裴元易,我这人交朋友的准则很简单,认可你,就不会怀疑你。”
他抬眼,“你为那女孩忍受这种折磨,我佩服你,也认可你是个有担当的汉子。”
裴元易无意识搓手指,本想不动声色地打量,但眼珠出眶太多,由不得他隐瞒情绪:“小冉看人不太准,跟着你,也许能少很多弯路。”
他轻声叹息,“你来的路上,可有见过夏宗?”
卫舜压低声音:“见过,实不相瞒,夏宗已经死了。”
裴元易眼珠蓦然撑出微末:“死了?你们…?”
卫舜无言默认,裴元易喃喃点头:“死了也对,我猜你们要来,也必须通过夏宗这关。徐子首不认识,但我可是对你们的底细清清楚楚。”
卫舜换话题:“为什么问起夏宗?”
裴元易黑眼珠朝下偏移:“卫舜,小冉还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裴元易犹豫,手攥衣摆轻搓,最终抬眼珠:“她没告诉你,存命人,都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