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舜觉得猜测很有道理, 下意识点头,眼看钟冉要往土坡走, 他拦住:“我去。”
他绕过艳红暗河, 脚底泥印深深浅浅。走到土坡处,发现土坡有走动痕迹,不明显, 但足够辨认。
卫舜沿坡上行,到顶后, 手往上抬, 恰摸到洞壁。他随意滑动手掌, 除了砥砺质感,其余并无特别, 低头望钟冉一眼。
钟冉说:“再仔细摸摸。”
卫舜闻言闭眼,撇开外界干扰,专注手掌触觉,很快发现, 这洞顶虽凹凸不平,但不似石块冰冷尖锐, 反而光滑有纹路。
手触上某处凹陷, 卫舜动作顿了顿, 手指沿凹陷划出弧度,看钟冉:“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我先上去,你们见机行事。冉冉, 你是留的后手,不能急躁现身。”
钟冉掌心握紧,郑重点头。
卫舜拉起玉佩,朝凹陷摁去,边角完美贴合。
玉佩嵌入的刹那,钟冉感觉头顶扑来尘灰,随手扇往鼻尖,再抬头时,她察觉以凹陷为中心,周遭竟如水波扩散。
紧密缠绕的藤蔓构成顶盖,螺旋式勾结蔓延,将原来的石质洞顶吞没。
卫舜微动手指,玉佩所嵌入的缺口,正是藤门钥匙。他逆时针旋转,藤蔓松解,门缝逐渐豁大,看样子一拉就能开。
陶勇下巴合不上嘴:“这……”钟冉将他的震惊捂回嘴里,卫舜试探性拉动藤门,藤蔓窸窣擦响,“哐”地门缝大开!
木制阶梯一层层铺展,构成悬空式楼梯,两边还有藤制扶手。
卫舜踏上去,头顶刚冒尖儿,后脑勺便抵上硬物:“你是谁?”
冷不丁一声问候,卫舜双腿僵硬,手背向身后,冲钟冉比驻足手势。
钟冉知道他肯定遇到了麻烦,虽然不清楚状况,但隐约能猜到上头有人埋伏或守备,便朝陶勇竖指示意噤声。
卫舜目光慢慢偏转,两个穿棉袄的男女各持一枪,嘴边冒热气:“说!”
卫舜识趣地高举双手:“我找徐太爷,有事。”
男人押解卫舜,卫舜反手压背后,肩胛骨抵枪,乖乖不敢挣扎。
男人搡他快走,卫舜余光打量四周,暗叹这才真是别有洞天:
脚底所踩的藤蔓并非洞顶,山洞无顶,烟囱状,出口在极高处,远到只能辨清拳大的亮洞,正午光线如柱,直插.入地。
洞穴面积极大,有木质房屋依附洞壁建造,密密匝匝绕壁四层,山洞中心空旷,壁屋彼此以藤梯勾连,形成螺旋交错的交通桥。
想来是洞内不便大功率发电,仅顶层有灯泡,其余三层均点煤油,隐隐能听见发电机轰鸣。
藤蔓坑洼坎坷,踩上去不太习惯,卫舜走得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攀上四楼,一个光头男人接手。
他鼻头多肉浑圆,眉毛稀疏发黄,上下唇都极薄,跟他的宽肩阔背毫不搭边:“他谁啊?”
押解者回到:“说来找太爷。”
光头男打量卫舜,粗声粗气说:“找太爷?太爷根本不会出来见人,我看是来找老大吧?”
别人的地盘里,卫舜审时度势:“是,徐子首徐先生也行。”
卫舜与光头男身高相当,但此时他被压低上身,不得已翻眼看人。光头男微俯身,手拍他的脸:“能找到这里,想必有人带路,谁?夏宗?”
“不是,是孙先生介绍来的。”
“孙先生?”
“对,孙宝苏孙先生,”卫舜答,“因为此事极为重要,是孙先生引路到山口,并借给我玉佩,让我自己前来。”
走廊悬灯刺眼,照得光头男脑门比眼亮堂,看着看着,卫舜又觉眼睛发花,强定心神研判光头的表情。
光头表情没变,姿势倒变化多端,不是抱胳膊就是搔顶发,末了往卫舜脖颈一拽:“就这个玉佩?”
卫舜点头,光头问押解者:“你能认得这玉吗?”
押解者摇头,光头男拿手里翻来覆去,揉揉眼:“个板板的,洞里呆太久,视力都退化了,我也认不出来,等我通知老大,让他来会会这个人。”
***
光头男带卫舜沿山壁七弯八绕,终于在某间木屋停下。
卫舜视线不偏,余光观察这间木屋。表面上,除了略大些,与别处并无不同,但甫一踏入,他就能感到特别。
脚底踩的木板纹路泛金,且不似别处干燥裂缝,水晶吊灯也是璀璨繁复,光割面数量,只怕最贵的钻石也不敢说堪比。
唯一的坏处是,亮得他眼疼。
卫舜努力挤眼,恍然瞥见房门边一抹身影,形体修长,布巾裹面,边沿略露半点肉.色,以及肉.色下隐约的白骨。
虽烧得意识迷糊,但卫舜仍得迅速盘算说辞。裹脸人匆匆掠过,卫舜能感觉他视线探来,又很快别开。
裹脸人一走,光头就敲门询问,里头有人答话:“让他进来,我瞧瞧。”
光头男推卫舜进门,卫舜稳住身形,先瞧见一张长长木桌。木桌最里端,一位三七分油头中年男,正端坐木椅,慢条斯理地拿手绢擦嘴,面前还摆着未吃完的肉排。
长桌只有这一道菜,卫舜心中疑惑,男人忽然开口:“听说…孙宝苏让你找我?”
他举止斯文,说话也柔和,嘴角牵动大肉痣,给这份温润添了丝贼气。
卫舜沉吟数秒:“是徐子首徐先生?”
光头男耸他肩膀:“废话!”
“小唐。”徐子首依旧轻言慢语,“对客人要有礼貌,我们这里,可数十年难得见到访客。”
小唐怏怏闭嘴,但手劲不松,卫舜佝偻背,呼吸越发难受。
徐子首问卫舜:“说吧,孙宝苏为什么让你来?”
卫舜耷拉眼皮盖住目光:“不是孙先生让我来,是我找孙先生,为了见您。”
徐子首有些意外,手指抚摸肉痣:“这话从何讲起?我徐子首,可是低调得几乎查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