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灯光貌似黯了三分, 阴冷地底水渍爬墙, 青苔在角落生根, 湿绿色层层浸透,如伸入别墅腐生的怪物。
而红色蠕虫, 是周君乔体内的怪物。
它们皮肤透明,体内灌满肉糜和鲜血。
它们钻破皮肉, 尾部倒刺将伤口勾大, 一节节拱起回落, 从另一侧皮肉啃光的眼窟窿钻入,钟冉能看清游离轨迹, 它们的轮廓在皮下凹凸。
钟冉胃部一阵抽.搐,喉咙紧得作呕,下意识抬手看,才发现刚才抹脸的黏液,竟是血和虫液的混合。
她几乎是本能地松手倒退, 周君乔重重落地,松垮穿着的外套散开, 白皙身体竟无一处好肉, 指头长短的蠕虫受惊般拱出皮肤,然后蜂蛹挤回。
钟冉嗫嚅嘴唇:“周、周君乔…”
周君乔抬头, 钟冉看见她眼珠瞪大, 牙齿咯吱咬响。
钟冉手指血液凝滞,蜷入掌心凉意瘆人。她直觉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转头要走, 却听一声是鬼非人的惨叫,将她震慑当场!
那声音…是撕裂喉咙后迸发的尖叫,苍老而充满疯狂。
叫声愈渐拔高,声线倏忽分成两条,像不同的嗓音同时嘶吼。
钟冉回头,周君乔嘴中黑气喷薄,一股分两股,又缠绕拧回一股,两张鬼脸同时冲她而来!
钟冉突然领悟。
普通鬼魂难以与她结合,但契约鬼容易。这是刘小蕊的魂魄携周君乔的怨灵,想并进她身体。
她还是着了徐寅三的道!
因为距离过短,钟冉应付不及,黑雾霎时融进了她体内!
发光金石凭空出现又砸落地面,她听见清脆啪嗒声,紧接着,就只剩自己喉咙的惊叫。
这不是她发出的,钟冉想,是与她合并的周君乔。
她仿佛看见周君乔困暗房,大浴缸满是干瘪发白的蠕虫,徐寅三拍拍她的脸:
“你以为,裴元易爱你?”
“知道你耳朵怎么聋的吗?”
“他为了庇护别人,故意误导他人,让你被视作目标,然后…替人受苦。”
“他不爱你,他只是愧疚。”
“这是夹他书里的照片,这个女人,叫钟冉。”
“你恨他们…对吗?”
……
“…啊─!啊──!!”
周君乔在浴缸中,发出与此时相同的惨叫,那是痛苦的闸口和无助的宣泄,在黑暗中撕裂心肺。
钟冉趴地上吼得喉咙又痒又痛,一双脚停在她身侧。
钟冉斜睨过去,宋今明下蹲,手捏夹她的脸:“小丫头,就是你坏我路线,搞得我这样落魄?要不是老大准我戴罪立功,兴不兴老子这条命就折你手里了。”
钟冉瞪他不得,身体似有无数蠕虫啃噬,她恨不能挠得浑身破溃,尖利指甲抓出皮屑血肉,双腿蹬地挣扎!
宋今明从她叫声之外分辨出有人接近,遂藏进暗室。
裴元易满身是血地来到走廊,不曾想看见这副情景。
他几乎认不出周君乔,她像个蛆虫蛀破的布娃娃,了无生气却表情狰狞。
裴元易犹豫半秒,立刻转向钟冉:“小冉!小冉!小冉你怎么回事?!”
钟冉说不出话,右手无比艰难地抬起,匕首握在掌中。
低烧的脑子乱哄哄,裴元易手忙脚乱将她揽起:“小冉!坚持会儿!我带你出去!”
钟冉腾空的左手推他一个踉跄,手背暴起青筋,一把攥住刀柄,然后拔.出。
裴元易瘫地上,自言自语:“…骨杀?”
刀柄掩藏的骨白刃暴露,钟冉来不及合拢刀鞘,徒手握紧金属刀刃端,试图将骨白刃扎进心脏!
裴元易摇头:“不不…这不能插.入心脏,你会出事,你会出事的!”
他爬着上前,钟冉依旧往胸口刺,但许久难近半寸。裴元易仔细观察,才发现她右手下拉,左手却上提,似乎是两只意识割裂的手,正彼此博弈。
怎么会这样?
裴元易心乱如麻,一时竟不知该帮谁,手停半空犹豫不决。
刀柄被两方力气扯得颤抖,鲜血顺刀刃滑落衣襟,蓝色衣料被染成大片深紫。
裴元易又往前爬几寸,却听身后脚步声起,来人奔跑着接近。
他转头,一道人影扑身而来,双手包裹钟冉的手,用力扎向她心脏!
裴元易看清那人眉头紧锁的侧脸,隐约有些熟悉:“你是…”
刀刃没入心脏,大股鬼影从体内逸出,钟冉停止了嘶吼,双腿静止不动,手指松懈,被卫舜握在手心:“冉冉…”
钟冉闭眼,裴元易双目圆睁:“…你在杀她?你杀她?!”
卫舜厉声怒喝:“滚你妈的!”
他话说得狠戾,手却在发抖,抽刀时,刀刃划在掌中,却疼得心口抽痛。他将钟冉抱入怀内,嘴唇贴上她鬓角:“我带你走。”
裴元易听见多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大朱扛枪跑来:“阿舜!快点走!又来人了!”
卫舜瞥过裴元易扔地的枪:“会用吗?”
裴元易没能迅速作答,卫舜背起钟冉:“不会用就死这里,有感情没能力,最该死。”
他一手稳固钟冉,一手端起抢来的长.枪,裴元易终于有所反应,将角落里的周君乔也背走。
卫舜子弹上膛:“如果我们出不去,那就……一起死。”
杜柯进书房,身后跟着袁友坚。袁友坚抱来薄毯包裹的玻璃瓶,脚步踏得极慢,徐寅三有点不耐烦:“过来!”
袁友坚加快步伐,杜柯关闭房门。
徐寅三抬下颌:“东西拿来了?”
“拿来了。”
“我看看。”
袁友坚手套未脱,双手捧上瓶身,徐寅三揭开薄毯,里头飘浮的人形肉团另他无比满意。玻璃瓶放回桌面,徐寅三说:“坐。”
袁友坚正打算去旁处落座,徐寅三指定方位:“就那里。”
袁友坚看看空无一物的地面,颦眉:“坐地上?”
徐寅三挑眉,眼尾扬得更高:“怎么?有毛毯,席地而坐还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