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镇医院简陋, 钟冉人刚送上门诊, 医生便一个劲儿摆头, 示意土登他们转院。
土登没办法,前脚刚进樟木镇后脚又跑日喀则, 海拔降了升升了降,轮胎气放了补补了又放, 硬折腾到天亮才把人送进了病房。
卫舜匆匆往医院赶, 没留神台阶差点摔跤。刚到病房门口, 就见着瘸手瘸脚的张玉昭。
她缠满绷带,脸还刷了层碘酒, 看着倒很伤患,偏偏跟又护仔母鸡似的围钟冉跟前,谁靠近都用眼瞪。
土登不信邪,非领医生给钟冉抽血,张玉昭连忙操了吊瓶架当枪耍, 颇威风地挥舞一阵,比没瘸腿的还灵活。
土登骂骂咧咧地退回门口, 打眼见卫舜, 嘴里叫苦不迭:“这女的!这女的!不肯让医生抽血化验!也不让做颅内ct!”
卫舜刚迈脚,张玉昭横了铁架拦来:“你又是谁啊?”
卫舜用手扒拉开:“我是钟冉男朋友。”
张玉昭有些迟疑, 卫舜问她:“你为什么不让医生给她检查啊?”
张玉昭面上为难, 索性扯嗓子嚷囔:“那,那……反正她不能瞎检查!治病也得看病人自己的意愿!”
卫舜似乎明白什么,低头贴近她耳边:“我都知道的, 你跟我说。”
张玉昭小心翼翼地斜眼探究他:“你,你真的知道啊?她昏迷前跟我说,她特殊的事不能暴露,让我警惕点。”
卫舜哭笑不得:“用这种方式?你这样搞,自己没显得警惕,倒能让别人对你警惕。行了,交给我吧,我有分寸。”
张玉昭不认识卫舜,但她直觉卫舜是可信任的,因为他看钟冉的眼神很温柔很怜惜,说话也轻声细语,不像土登咋咋呼呼。
卫舜去钟冉床边,张玉昭就搬凳子虎视眈眈地监视土登,土登委屈到抓狂,从门边探头找存在感:“还是叫医生来吧?这有毛病得查啊!”
灵活的瘸子又提铁架跟他杠上,土登三十多岁一沧桑大叔,硬是对蛮横的小姑娘没辙,双手高举退回了走廊。
卫舜没心思听他们你来我往,原想等钟冉醒来好好批评一顿,可亲眼见她昏迷,他好不容易硬下的心肠,没半秒就软成一滩。
卫舜边骂自己给钟冉拿捏得死死,边控制不住去掖被角,然后拂她粘颊边的乱发,指尖刚碰上,身体突然发僵。
张玉昭同土登唾沫横飞,卫舜却像被隔绝在千里之外。
吵嚷声遥远而模糊,突如其来的耳鸣很快将它驱逐,卫舜呼吸乱了套,忽上忽下地去摸钟冉身体,所触及处竟全是冰冷一片。
他脑子空白数秒,随后食指弯曲,颤抖着伸向钟冉鼻尖。
呼吸…几近消失…
卫舜理智快要炸掉,他手忙脚乱地搓钟冉手心,妄图将体温搓回,可也知自己是瞎忙活,没多久便苍白着脸失态大喊:“土登!土登!快去叫医生!”
抽血、ct、造影…各种检测手段齐活了,就差等出个结果。
土登不是没看见钟冉的样子,她两只眼睛土坑般凹进去,呼吸连张纸都吹不起来,本就细瘦的手枯萎成骨头架子,鸡爪似的松在身侧。
这跟濒死的人…有什么区别嘛?!
土登心里叫嚣着完蛋了完蛋了,钟冉要是出事,看卫舜这模样,不跟着开窗往下跳都是很对得起他了。
卫舜可品不出土登那点小九九,此刻他也没像先前那样死抓钟冉,只坐凳子上一言不发,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交错的手指互相掐得发白。
土登试图说:“没事的你别担心,我看钟冉那姑娘顽强得很,会缓过来的。”
卫舜不理他,他便调头找张玉昭跟他统一战线,奈何张玉昭更郁闷,眼泪流得比谁都欢畅,没吸收干净的碘酒被她抹来抹去,脸花成黄一道白一道。
狼狈的哭猫。
土登又气又好笑,先前多神气,现在就多落魄,早知如此,早点检查不挺好吗?
卫舜焦灼着,冷空气都显得烫喉咙。
他闲不住,打电话给警局熟人,让那伙人在审讯时吃尽苦头,可也解不了多少气。平措被他毙了,吴汉被钟冉吹个透凉,剩下那群喽啰死不死残不残。
至于逃掉的几个…
卫舜只能督着快捋出线索,他实在没那个心分去报仇了。
卫舜双手掩面,深深叹了口气,医生拿着厚厚一沓报告来喊:“病人家属!谁是家属?”
卫舜赶紧起身,板凳被抵得呲啦响。医生脸比结了霜还凝重:“这个情况…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卫舜早开始做准备,可这话一听,他脚底跟醉酒似的晃荡不稳,土登一把扶他。
医生继续说:“这情况我们真没见过,会诊也没结果。她各项指标都在临界值徘徊,尤其体温…体温只有20度,这个概念…换旁人早就休克死亡了。”
医生边说边翻报告,要不是她看钟冉还有人样,早当怪物往安全局送了。
一席话说完,医生总结到:“我们尽力了,要不你转院吧?转哪儿我们给办理交接手续,北京脑科发达,最好往那儿转,华西或者中山也可以。”
卫舜干着嗓子,声音哑得难受:“就北京吧,我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