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钟冉这丫头不知受了谁刺激,又得钻牛角尖了。
实习生们杵门口听教授讲课,刚才窃窃私语的那个见卫舜上身钟摆似的起起落落,不禁啧啧几声:“唉,好端端一个帅哥,怎么翻江里,把脑壳都浸水了?”
大朱走到公园时,钟冉正坐秋千上眺望那群围成圪塔的大爷,中心那位手把着大毛笔杆子,呼喝几声,一口气顺下一行草书,围观者连连拍手叫好。
她看得很投入,眼睛都不带眨,只小腿垂地上晃秋千。冬阳镀在她发顶,像染了层剔透的琥珀壳,看起来生气勃勃,却让大朱有些沮丧。
明明外表天真无害,怎么就招惹上亡命之徒了?
他扫过长椅的登山包,椅面还仔细用报纸铺叠,心里蓦地一沉:“你没住宾馆啊?”钟冉听到声音也没太大反应,只随他暼过长椅:“哦,我身上手机没了,卡也不能用。”
大朱又问:“卡为什么不能用?没钱了吗?”
钟冉没具体回答,语焉不详地说:“我现在最好和外界断联,不然不知道他们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大朱觉得她是故作神秘,但成年人的修养教育他别瞎开口,便绷着脸说:“卫舜情况不是特别好,医院躺着你也知道了。”
“嗯。”
“中度脑震荡加肺部感染,还挂了水。”
“嗯。”
大朱见她面无波澜,心里头憋出一团火:“你怎么这样?看都不去看一眼,还装模作样地问我情况干嘛?”
钟冉脚尖在地面磨来磨去:“没死就行,人活着比什么都好。”
这话听着像很有道理,可大朱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出说服力,成年人的修养也没能拦住他那火气:“不是,卫舜那蠢蛋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这不就是你给惹的吗?黄姗为我断根头发丝我都想剖腹谢罪,你怎么能这么冷漠?!”
钟冉慢吞吞抬头:“她腿瘸了你都没剖腹,凭什么头发比腿重要?”
大朱瞬间噎住。
奶奶的,卫舜那龟孙子居然全讲了?吵架不都往死里夸大,瘸子给吹成飞毛腿么,她这一语戳破,他那指甲盖点大的声势还怎么继续?!
大朱尴尬咳几声:“总之…你别再乱搅和了。对了,你说有事找我,到底什么事?”
钟冉顿了顿:“能不能借我两千块钱?我卡暂时不能用了,需要点生活费。”她犹豫几秒,“最迟下月还你。”
钟冉表情平淡,没有刻意的可怜兮兮,倒像在诚心承诺,让大朱拒绝不得。他边嘟嚷边掏钱:“小姑娘家别老外头晃,这世界比你想得要复杂…”
黑皮夹刚攥手里,一只手按住了他。大朱转头,卫舜套了件夹克,里头还裹着病号服,手背冻得通红:“钟冉你怎么回事啊?”
钟冉也没想卫舜会找来,她看看大朱,大朱说:“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挂水,我就随口一提,哪知道他就来了。”
卫舜把皮夹塞回大朱兜里:“你借啥钱啊?又想跟我玩金蝉脱壳?”
说着他就要上前,钟冉兔子似的从秋千跳起,抬手对他扯蛟骨链:“你不许跟过来,你要是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她气势汹汹地一阵比划,卫舜愣神半秒,突然给整笑了:“你搁这儿演动作片呢?大庭广众的对我使这招,不怕上今日头条啊?”
钟冉余光扫过路人,讪讪放下手:“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知道什么?”
“我叔叔…或者我婶婶…”
钟冉神情黯然,卫舜看得很揪心,话还没出口,钟冉又问他:“我手机是不是你偷的?”
大朱舔舔手指开始数钱:“我说人小姑娘怎么手机丢了,卫舜你没事偷人手机干嘛?来来来我出钱赔你一部…”
卫舜又气又笑:“对,我是出于谨慎扔了手机,但车祸就是意外,难道你觉得我为你以身犯险?你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啊?我看你挺适合写小说。”
话是这么说,卫舜偷偷打起寒战…想象力何止丰富,简直精准,简直直切要害。
钟冉唇抿成线,一个字一个字吐到:“那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她表情奇怪,卫舜收起嬉笑嘴脸:“我该知道什么?”
钟冉双眼眨巴几下,最后眼皮下耷:“没有,你什么都不该知道。”她凑近卫舜,“这次我当面告别,还有两小时火车就开了。”
卫舜摸出几样东西:“知道你要走,我不拦你,只是送点东西。”他摊手,“这手机双卡,新卡用我的身份证办的。还有这储蓄卡,密码和身份证号写背面了,你记好就抹掉。”
新手机新卡,掂在手里颇有些份量,钟冉话哽喉咙里说不出,卫舜摸摸她脑袋:“诶,穷丫头,记得联系我还钱啊。”
钟冉沉默点头,转身拎起大包,将东西胡塞进去,还用手抹发酸的鼻尖。卫舜看得心口抽痛,却没出声阻拦,去跟前假装调笑:“冉冉,要不再来个吻别吧。”
钟冉摇头:“算了,我不学电视那套,一般这样是走不了的。”
卫舜问:“你会不想走?”
钟冉认认真真点头:“也许会,我现在就靠这百分之一的勇气转身,所以你别动摇军心。”
她转身背对他,目光丝毫不偏:“卫舜,我走了啊。”说罢,她托起大得滑稽的登山包,脚步稳当地往路边拦车。
卫舜留在原地,目送那辆的士离去。大朱虽然看不明白,但隐约感觉钟冉不像他想的那样,忍不住问卫舜:“你真舍得让她走啊?”
“怎么可能?”卫舜举起手机,屏幕红点缓缓挪动,“我换套衣服就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