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您先别急。”那端处理得十分熟练, “车翻江里, 人逃出来趴岸边晕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们正对他做详细检查。他手机也进了水, 我把卡插备用机上才联系到的您,等您来了再还卡。”
钟冉仔细记下地址和床号, 商店老板问她:“朋友出事儿了?”
钟冉咬唇点头, 刚把手机递过去, 又立刻收回:“抱歉…我能再用用吗?”
大朱从病房出来时,穿制服的交警正簌簌冲他翻阅记录:“你这朋友还蛮幸运, 就轻度肺炎加中度脑震荡。”
大朱一阵汗颜。
幸运能搁病床上躺着吊水?幸运该躺希尔顿总统套房喝几瓶82年拉菲。
交警说:“这大冷天的,多数司机都关了车窗,他正好开着。要知道,这落了深水不及时逃出,水压陡然增大, 那门窗都是极难推开的,多少司机就淹死在这里头。”
大朱抻长脖子:“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吗?现场什么情况?”
交警翻了几页:“嗐, 双方都有责任。根据现场车痕判断, 一个突然转向行驶,一个不仅违规改装, 还超速忒多。你朋友是翻水里了, 那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车没刹住撞石坡翻了跟头,现在还抢救着。”
交警抬头暼了眼病房, “所以我说他幸运呗,你没看那车改装的,再贵的猫也咬不过带獠牙的虎,这要真迎面撞上,车跟人都得报废。”
“那车呢?”
“捞出来了,估计修修还能用,你们到时找保险公司理赔就行,我给你们开个证明。”
交警又随口几句交代便离开,大朱倚靠墙上,透过病房窗户盯着卫舜,脑子却翻想起钟冉那通电话。
当时他正脱了湿鞋,悠哉悠哉靠躺椅上烤火,对忙着搭柴的赵熙指点几声,兜里突然一阵震动。
他一看打的是工作号码,以为哪个从携程来问房的,没多想就接了,哪知刚一接通,对方哆嗦的嗓音便将他唬住:“喂,朱老板吗?”
大朱思索良久,愣是没把对方跟钟冉搭上号:“你是哪位?”
“是我,钟冉。”
大朱回忆半秒就想起了她:“哦钟冉啊,有事吗?”
钟冉压着颤抖的嗓子:“朱老板,卫舜出车祸了,需要有人替他在记录纸签字。你能不能…来西安一趟?”
大朱一个激灵挺起上身,差点儿从躺椅翻了下去:“你呢?你人去哪里了?你怎么不去?”
钟冉沉默半晌,大朱能听见她沉重的呼吸:“我…这场车祸,怕是和我有关。我要是去了,会继续连累他…”
大朱算听明白了,钟冉的意思大概是,卫舜背了好大口的黑锅,还是她给甩的。
回忆完这些,他心里十分憋屈。
早说这丫头不简单不简单,还上赶着往人身上凑。
现在好了,自己躺床上遭罪,人家却缩龟壳里避而不见,推他去干爹妈的活…
真是去他娘球的。
卫舜醒来时,住院区医生正在查房,后头浩浩荡荡跟了堆实习生。他一睁眼,几个油光水滑的后脑勺对着他窃窃私语,还时不时飞来探究目光。
卫舜下意识摸摸下巴,好几天没刮胡子,青茬儿冒得比春笋还快,看起来比大朱还有落魄艺术家气质。
说到大朱,他依稀记得半醒时他来过,还啰嗦了堆有的没的,尤其数落钟冉数得义愤填膺,恨不得让他惊从病中起,就差晃肩膀抹鼻涕泪了。
但现在,大朱好像不见了。
卫舜挪动脑袋,意识到针管早给拔了,便往床头探手,正摸到自己和钟冉的手机。
修好了?
他按下开机键,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迎面来几个未接号码让他感觉奇怪。这不是托去通融看守所的人么?怎么又给打来了,难道有转机?
卫舜赶紧拨回去,那端小伙子深吸口气,犹豫到:“那个…卫舜啊,你那个亲戚啊…我昨天又给看守所的联系了一下。有件事儿…得给你说,可能他们还没来得及通知你。”
他说得弯弯绕绕,卫舜感觉脑仁荡得更疼了,忍不住按太阳穴听他往下接:“唉…听说,他好像死了,就是吸.毒以后有那种症状,他没挺过来就死了。”
这下卫舜彻底清醒了,他差点弹跳起来:“死了?死多久了?”
“就…”对方说,“你们来的那天,前天晚上。”
卫舜的心往下直坠。
他最懂钟冉,钟冉不可能真等他去通融再找周子强,如果周子强的死钟冉知道,甚至和那群人有关,那么…
卫舜心口摔得生疼,手指都有些使不上劲,颤颤巍巍地联系大朱:“喂大朱,你不是说钟冉找的你吗?她人呢?”
背景音很嘈杂,还隐隐有车喇叭声,显然是在外头:“那个钟冉,她找我打听你的病情,还说有事要我帮忙,我正去见她呢。”
听钟冉好端端的,卫舜松了口气:“你跟她说,我等会儿过来…”“还过来呢?没看人家都不想见你,你说你干嘛?犯贱吗?你这车祸是她导致的你知道吗?!”
卫舜上身倏忽挺直:“谁跟你说的?”
“谁?人家自己承认的,我又没冤枉她!”
卫舜心里又咯噔一下,苦恼地栽入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