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死乞白赖地求我稀罕你,翻身便寻了下扇儿…”
“你这狗东西,几十年感情挫成灰还攥手里,生怕被揭开你腌臜的面皮!”
“看这宅子空荡荡,妻儿惨死笑兮兮,活该你成轱辘棒子,活该你下阿鼻地狱…”
“哈哈哈哈哈…看看你那魂儿画儿的脏脸,哭得鼻涕都垂进嘴里…”
声声控诉声声凄厉,钟冉没由来一阵瑟缩。卫舜覆上她抓枕头的手,低声询问:“要不我们去看看?”
钟冉犹豫几秒,缓缓点头。
随着房门推开,房外雨声和叫骂声同时变大。卫舜不敢开灯惊动别人,只牵着钟冉摸黑循声。
“死──啊!哈哈哈哈…管你家财万贯,管你左拥右抱,死啊!哈哈哈哈哈…”
卫舜被骇人的大笑惊得手中一紧,几乎忘了拐弯看路,钟冉连忙拉住他,无声地指指墙后。
指尖所指处,正是夏琴看电视的地方。那儿窗户大开,冷风将暖气驱散,蕾丝布帘如鬼魅晃动。若不仔细辨认,黢黑的夜里容易看得人手脚发凉。
“我和你一起去地狱!我要压着你,永世不得翻身!”
锃亮的轮椅倒地,夏琴则挺直腰杆坐在旁边。冬日的雨水寒冷刺骨,拍在她脸上却似毫无知觉,单薄的睡衣领口已濡湿了大半。
骂完长长一串,她歇了口气,指窗的手也渐渐放下。
西北风吹得窗框咯吱晃响,黑白斑驳的头发缠于脑后,肌肉下垂的脸定定地凝视窗外。
钟冉刚迈半步,夏琴身形微顿,蓦地转过脑袋!
她的五官歪曲错位,口鼻几乎挤在一处,高低不一的眉毛将额头拧出纠结线条,两只含怨的双眼直勾勾盯向他们!
卫舜本能地将钟冉拉回身后,却听扑通一声,夏琴重重倒向了地面。
钟冉暗叫不好,连忙小跑着前去扶人。窗外亮光照来,夏琴眼皮上翻,两弯粉色肉条下是微黄的巩膜,睫毛时不时随眼皮抽.搐。
卫舜关紧窗户,抹了把脸上雨水:“是不是癫痫或者啥发作了?”钟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不确定…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找白卉拿药。”
说罢,两人迅速完成交接,钟冉带着满腹疑虑往楼梯奔去。
二楼的格局很大,房间也多。钟冉自楼梯口往各地穿行,猛然瞥见一处房门,随即止住脚步。
那扇门绘制的纹路有些古怪,木制深褐的门面,用红漆画了几串符号。钟冉看得不甚清楚,本想接近去辨认时,某处响起了人声。
她连忙掉头张望,隐隐辨认出声源来自走廊尽头的房间。
她迅速穿入墙中。
房内视线晦暗,厚布帘子死死遮盖窗户,半点光亮也无。听不到刚才的人声,钟冉手指紧张地攥起衣摆,毫无头绪地环视四周。
“妈妈…”
声音再次入耳,钟冉看往床头——
穿着紫色睡裙的人缩在床头与窗帘间的空档,宽大的裙摆将双腿包裹,只剩苍白足尖露出裙边。
白卉双手捂耳,头深深埋入膝盖,肩膀一耸一耸,似在害怕又似哭泣。
钟冉小心翼翼地蹲下:“白小姐…?”听见有人呼唤,白卉缓缓抬头,垂至下巴的眼罩脱入脖颈,发红的眼圈警觉地看向她。
钟冉右手搭上她的膝盖:“别害怕,是我。”
白卉嘴角耷拉,哭声孩童般稚嫩:“我…我想要妈妈…我想要妈妈…”
她不停重复这句话,仿佛真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儿,艳丽的五官蒙上一层难以名状的惊恐。
钟冉尝试着靠近:“你…真的想见妈妈?”白卉抽噎着点头,“窗外下雨…我很害怕…没有人陪我,只有我一个人…”
钟冉沉吟片刻:“好,那你把眼罩戴上,我让你妈妈出来见你。”
白卉睁大双眼,像被人遗弃在外的宠物,警醒又疑惑。钟冉不禁放柔了嗓音:“直接见她怕吓着你,我们一步步来。”
白卉听话地戴上眼罩:“我可以了。”
钟冉握紧指南针,刚准备呼唤佟曼娇,才发现她不知何时杵在了身后。
钟冉冲她点了点头:“你和白小姐说说话吧。”
佟曼娇没有挪步子,但钟冉第一次见她流露出略带哀伤的温柔,“卉子,是妈妈。”
阔别九年的熟悉嗓音,白卉迅速直腰:“…妈妈?”
钟冉识趣地后退,佟曼娇屈膝下蹲,右手徒劳地穿透白卉脸颊,“我在这儿,有啥事儿和妈妈说。”
白卉拭去鼻涕:“妈妈,下雨天最讨厌了…我一点都不喜欢雨声。”
佟曼娇语气轻柔:“为什么呢?”
“因为…”她的下半脸突然扭曲,“因为十年前,阿姨差点杀了爸爸…我看见了,就在爸爸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