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冉心念微动, 疑惑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白卉冲着声源方向仰头:“我看见了, 我没有骗人…十年前的夏天, 妈妈出门找沈阿姨,我也去了同学家。”
“那天六七点下起了小雨。因为没带伞, 我怕雨太大不好回家,就提前离开了…”
十岁的白卉穿着粉色公主裙, 一双干净的白皮鞋沾满了泥渍。刚一进门, 她便见冯妈跪在地上擦桌脚, 额头淌下一行黑汗,像客厅的空调毫无作用。
冯妈擦擦脸颊:“小小姐回来了?不是说十点才让田家司机送吗?”
“算了算了, 芊芊的娃娃还没我的多,而且雷声好大,我在外面害怕…”白卉伸长脖子,“怎么你和张姐姐赵爷爷都在客厅啊?爸爸说让你们大扫除吗?”
冯妈咧嘴笑道:“夫人让我们做的,说前几天客人走时没做, 过几天又来客人还不做,一个个大概是想扣工资了。”
白卉换好拖鞋:“那我去楼上玩儿…”
“哎呀不行吧?”冯妈阻止到, “夫人说没事儿不用上楼, 她和老爷都有事儿忙,打扰的要扣工资!”
天空突然划过惊雷, 白卉浑身一哆嗦:“我又不找阿姨玩儿, 我去房里看电视,《星光大道》还没看完呢!”
说罢,她蹭蹭蹭跑去了楼梯口。
接近八点的夏日天色已昏, 再加上屋外阴云密布,没开灯的走廊几乎看不清东西。白卉循着记忆去找开关,亮灯前,她望见书房门缝透出一丝微黄光束,风吹似的摇摆,不太像电灯的光。
十岁正是爱闹腾的年纪,她忽然起了一丝捉弄的念头。
白卉蹑手蹑脚地接近书房,隆隆雨声间隙,她耳朵一动,似乎听见房里有人说话。
阿姨也在吗?还是秘书爷爷?
白卉凑上前去,模糊辨认出只言片语──“求你…求你不要这样…求你了我错了…”
声音颤抖且微弱,白卉听不出是谁在说话,好奇驱使她摸上门把,轻轻旋动外围…
拧不动?她加大力道还是纹丝不动,猜里头是落了锁。
疑惑之际,她听到清晰女声:“求我?我明里暗里求了你多少次,可你是怎么做的?为了找年轻女人不被娘家诟病,我的病被你拖延不治,那时你想过你错了吗?”
是…夏阿姨的声音?!
白卉趴在门边,听见物品坠地的哐当几声,并伴随着压抑的呼喊。天降惊雷阵阵,里头的动静被吞没,刚入耳的求救也就此消失。
好奇和恐惧相互鞭笞,白卉浑身僵硬,听着混入雨声的嚎啕,终究是好奇占了上风。她轻轻跪倒,慢慢趴向地面,就着底部门缝,她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场景──
宽阔的书房内,仅一圈白蜡照亮狭窄区域。无风摇曳的火苗隐约腾起黑烟,黑烟逐渐分成五缕,如焦黑的手指向中央聚拢。
白卉捂住了嘴巴。
烛光中央立着张皮质办公椅,白国正十指紧攥浑身发抖。黑烟如无形的绳索将他捆死,除了嘴巴能自由张合,其余便像与大脑分离般失控。
缠绵病榻的夏琴浓妆艳抹,旁边站着个端碗的驼背老人,正对着一方牌位念念有词。
驼背递来血油混融的瓷碗,夏琴张开五指,用缠满红线的剪刀剪下指甲。
指甲入碗、沉底,最后嗞嗞冒出小泡。
白国正看着碗越来越近,脖子后缩双唇紧闭,却被夏琴一把攫住了后颈。她面目狰狞,一扫往日的温柔姿态:“喝!给我喝!”
一道闪电撕裂黑夜,天空劈下两声响雷。夏琴的脸被白光照亮,五官瞬间模糊,只剩一双黑洞洞的眼睛俯视白国正。
白卉指尖发抖,白国正比她更大幅度颤动挣扎。夏琴撬开牙关,将猩红的液体强行灌入他嘴中!
大半生过着富贵日子的白国正,被迫咽下腥甜恶臭的血水,喉头一阵接一阵缩紧,止不住干呕起来。
夏琴目的已达,猛然转身跪下,面对着儿子的牌位:“我夏琴,用我儿子的魂魄,我的性命,诅咒你白国正…一年内死于非命!我同你下地狱,压得你永世不得翻身!死后也要遭受折磨!”
说罢,她重重磕向瓷白的地面。
一声,又一声…她的额头被磕破,青紫的伤口渗出鲜血,聚于眉角蜿蜒下坠。
她连磕九个响头后,惊吓过度的白卉失去了思考能力。耳边是父亲的哑声嚎啕,眼前是阿姨的疯狂行径,她不禁大哭起来。
驼背突然转身,大步跨去开门;白卉缩坐在墙角,撕心裂肺的哭喊直震人心。
他回头冲夏琴说:“这孩子…撞煞了。”
听完这一切,佟曼娇已说不出话来。
有泪水自眼罩流出,白卉嗓音呜咽:“妈妈…我活不了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