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进河水的同时, 视线充满河底搅上的淤泥, 像绵密的粉尘遮蔽周围视线。
卫舜四处查探, 双手拂开泥沙,才发现充满视线的不仅是淤泥, 还有……血!
深红的血被水流稀释,与灰黄泥土混在一处, 看得人辨不清方向,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土色渐渐变淡, 血色越来越浓,卫舜低头见下方血水最淡, 蹬腿朝河底游去。
河底流速较慢,卫舜游得轻松了许多,边前行边仰头去观察上方景象。
视野出现一团突兀的黑影,他连忙加快速度往黑影划去。
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卫舜手中动作变缓,待看清头顶景象, 刹那停于此处──
不是一团黑影, 是数不清的黑影!
大大小小的长条状鱼群绕着个人打转,那人仰头朝河面, 背对着卫舜, 腿脚挣扎幅度越来越小,一股股血柱自浑身各处冒出,在河面光亮的笼罩下愈发清晰。
是…张老头儿!
鱼群前仆后继地撕咬着他残破的身体, 麻绳早已断裂,只剩毛边的断端如水草浮动。
卫舜蹬腿上前,腾出手来握紧刀柄,迅速朝老头靠近。
有小群鱼类奔蹿而来,锋利的尖牙刚划过衣角,便莫名晃动鱼尾远离。
卫舜顾不上探究,握紧匕首挥向老头周身。鱼群相互撞击着逃跑,作鸟兽状一哄而散。
黑雾渐渐消失,卫舜赶紧拽着张老头的胳膊朝河面浮去。
***
卫舜吃力拖着沉如死尸的老头儿,裹着湿答答的衣服游回岸边。他趴石滩上喘息一阵,已经辨不出自己所处的方位,只能先拍拍张老头儿:“诶!醒醒!”
张老头儿全身是血,唇色已是惨白无比。
倒于身侧的手臂止不住颤抖,他忽然目眦欲裂,张大双唇无声地嚎叫。
卫舜顿时心道不好:“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张老头儿嘴巴一张一合,手指示意胸口。卫舜赶紧扯开他胸前的衣服,大片爬满血渍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血渍顺着重力下滑,在身下汇聚成河。
老头儿干瘦的肋排处,心尖正噗噗跳动。以心尖为中点,粗细不一的血管隆起,暗红的脉络竟渐渐被黑色吞噬!
卫舜呼吸急促,连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头儿吃力地仰起下巴,似乎有话要说。卫舜赶紧凑近,听他缓缓说到:“是……河的…诅,诅咒…会,会死人…”
耳朵几乎贴在他嘴边,卫舜才分辨出最后一句话:
“求求你,找,找懒杆…救我…”
不及尾音咽下,老头突然四肢抻直,眼眶撑得浑圆,血水混杂的嘴巴大张!接着,他的躯干大幅度抽.搐,瞬时没了生息。
卫舜愣神许久,才重新看往河面。河面平静一如往昔,连泛起的波澜也似悄无声息。
有水花溅上鞋尖,卫舜俯身捡起一块光滑的石头,摩挲着上头的纹路。
身后响起窸窣动静,卫舜回头,钟冉正架着陶勇慢慢走来。
卫舜上下打量,见到陶勇破碎的裤腿,快步前去蹲下,陶勇被吓得直缩腿:“干啥呢干啥呢这是?!”
卫舜小心翼翼地卷起裤腿,以三处破溃为始逐渐往上,树枝般的血管延伸至膝盖,呈现诡异的乌黑。
卫舜立刻扯下长长布条,在膝盖位置绑紧,疼得陶勇直嚷嚷:“我靠搞啥啊!”
“救你。”卫舜拍拍手起身,“你中毒了。”
陶勇愣愣研判他认真的表情,又低头看向伤口,心头不禁瑟缩:“我…我真的中毒了?”
钟冉闻言略微张嘴,忽然扭动臂膀,慢慢抬眸与卫舜对视。
卫舜瞳孔骤然缩小,手指探上她肘部:“你…也被咬了?!”
陶勇支吾答到:“她,她是为了救我…对不起!”
钟冉放开陶勇,把袖口撕裂打上死结:“没事,它会好的,只是好得比较慢。”她偏头看向水面,“看来河里头…是些阴损的东西。”
陶勇见两人表情凝重,顿感大事不妙,耷拉着眉眼问道:“我…我他妈是不是会死啊?”他指着一动不动的老头儿,“跟他一样?!”
卫舜沉默着,钟冉也不回答。陶勇一脚踹上碎石堆:“我他妈倒霉透了!丫的说好坟头冒青烟呢?敢情是有人给老祖宗鞭尸啊?!”
卫舜按住他肩膀:“要不是你坟头冒烟,你就得和他一样被绑得动弹不得咬成千疮百孔,何况咱还有法子。”
“有啥法子?换个姿势等死?”
“不,”卫舜摇头,“也许…我能救你。”
***
沿着渭河往西北,只需再行上一小时不到,便能眺望到略显现代气息的水泥路面。
裹着大衣的牧民挥动皮鞭,鞭笞声砸在地上,攒动的羊群互相推搡着往路中央聚拢。水泥路朝乡里延伸,分支都是泥泞的土路,直通每户人家。黄砖堆砌的斜顶房屋高度统一,上头的红框玻璃窗积满了陈年灰土。